是夜,沒了城市中燈光污染的地方有着最清晰最美麗的星空,也是得益於沒有銀盤在天,小小魚鈎引領着星群閃爍着自己的光。車邊是條小溪,約摸半米寬,自高山之中潺潺流下,淅瀝瀝聲音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許多在城市中生活工作的人以聽大自然風格的白噪音來彌補自己無法親身去往自然體會的遺憾,試圖在喧囂中獲得一份寧靜來讓身心都舒適。
「我終於體會到那些人聽白噪音的感覺了。」小沒攪動着懸在火堆上的水壺,裡面的茶葉隨攪拌旋轉沉浮,香氣混合着樹木青草的味道逐漸遠飄。而帳篷前是水蘇,抱着台電腦對他們打撈出來的所有儲存器進行查閱,聽到他的話才抬起頭來,說聽風聲水聲確實可以感覺到心情有變好。
得到肯定的人攪拌得更加用力,對水蘇笑眯眯地說:「你比我更需要這種聲音,看了一天一夜這東西了,眼睛疼不?」
男人原本清亮的眼睛此時渾濁不堪,細細密密的紅血絲布滿眼白,看上去十分憔悴。水蘇鮮少有這種會被家主說是失態的狀況,這次會把自己弄得面容枯槁真是不得已而為之。
儲存器中的東西可謂是觸目驚心。他倆一起打開的第一個,小沒這麼多年用鬼片下飯都不覺有什麼,結果看完這玩意的內容,大中午被嚇出一身白毛汗,躲在水蘇身後說什麼都不再跟上看後面東西。
「還有三個,看完再休息吧。」他們需要這裡面的東西,畢竟是用來剷除實驗室的強有力的證據。
回答在意料之內,小沒也不去勸說,只將煮好的茶給人遞過去,說等會看完了想烤魚吃。水蘇捧着熱茶,熱氣升騰讓他舒服許多,連眼睛乾澀的症狀都減輕大半。他將眼神投去那丟在小溪中的魚護,裡面半截背鰭還露在水面外的大魚正努力甩尾想從網兜中鑽出去。
「那可能得你來清洗魚了,我現在連睜開眼睛都有些困難。」他倆是相同情況,距離上次睡眠已經過了兩天,也不知前前後後在忙些什麼,反正是連一分錢的時間都擠不出來留給休息。
小沒聽到後輕聲嘆:「誰讓家主說誰找到線索誰就得負責整理歸納,還給時限只有三天,咱倆總不能做甩手掌柜全權交給底下人去看。」
這東西算是絕密了,多幾個人知道就多幾分麻煩,家主幹脆大手一揮,說乾脆你倆找個沒人的地兒把它給看完並且看清楚了,等回家直接交報告就行。
所以他倆驅車離開池子後第一件事就是在這深山老林的避風港里駐紮下來,認認真真去研究這儲存器里的內容。
說來也是奇怪,實驗室這一幫人都像是腦子有那個大病,成功的實驗產物數據一個不留,倒是把失敗品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不但專門放在根據名字確定的儲存器中,還貼心為他們的身體狀況做詳細記錄,甚至有寫那個人最後去了哪裡。
大多都是死了,屍首被無害處理,連個灰都不留下。這群神經病還「貼心」為其標註出處理方法與處理時圖片,讓人看得渾身難受。小沒是完全不能接受,水蘇心理強大,只是連着看幾十份過於累人。
「不過眼下這種情況,我們要怎麼再去新生醫院呢?上次那通鬧騰鐵定讓他們挪窩,再找起來估計很困難。」他坐在火堆前,熟練地往魚身上刷油,看那魚皮被火烤得開始冒小泡。
滴了眼藥水後的人眼神恢復清明,坐直身子點開新的儲存器內容後邊記錄邊回復他,用平緩語氣說道:「他們現在被這麼多雙眼睛盯着,想要跑路並非易事,他們只能將去地下部分的條件變得更嚴苛隱蔽。而且現在有了這些證據,哪怕是強闖也會得到支持。」
「一定會在明面上放置很多的打手。你說,那些人還能算是人麼。」魚的香氣已經出現,沒有作料加持的原始香氣讓兩人都感覺到隱約飢餓。
「他們的體內自我靈魂被壓制,有些甚至已經失去自我,籠統意義上算根本不能被稱之為完整的人。願意穿梭於各個軀體間被實驗室中人驅使奴役的靈魂也是被洗腦過的,忘記原本的身份,只記得在得到命令後去殺戮。鬼差拿人是根據生死簿上的時間去找目標所在,他們卡在這個時間到頭的中間,連底下都沒辦法。」
小沒聽罷撇撇嘴滿是不屑,調侃說這算是大事了吧,怎麼沒見大領導們出來露臉解決。這話讓身後人沉默半晌,時間久到魚都可以吃了也沒聽到有回答,小沒轉頭看,水蘇正滿臉嚴肅地盯着電腦屏幕,目露凶光。
那是他們熟人在實驗室中被虐待的記錄,也是這次打撈上來的儲存器中的最後一個,編號046。
視頻應當是用手持攝像機拍攝的,鏡頭隨動作抖動得厲害,還時不時有虛焦與對不準人的地方。背景音中有兩個人在說話,一個聲音聽起來蒼老些,另一個則是年輕人。
蒼老的人說起話來又慢又穩,字正腔圓向年輕人介紹眼前那個躺在病床上被束縛帶緊緊捆綁的人都被做了什麼改動。
「他一點都不適合被更換內里,為人又冷又倔活像是茅坑裡的石頭。我們將他洗腦,並通過很多手法讓他擁有更加完美的體魄,你看看他現在的形體與外貌是多麼的相配,多麼美好。」蒼老的聲音中充滿炫耀意味,枯瘦的手在那具身體前狂亂地揮舞,如同個稍有成績便趾高氣昂地等待別人誇讚的小孩。
年輕人就是掌鏡之人,聽罷對方的自我炫耀,只是淺淺靠近將鏡頭對準病床上昏睡之人的臉,問說為什麼對方的長相會如此叫人熟悉。
「哈哈哈哈哈——」枯瘦的手猛地伸出抓住那張臉,大力地將其扭轉至鏡頭方向,一張蒼白毫無生機的臉就那樣直白地被展示,鏡頭虛焦再對焦,正好在那雙緊閉的眼睛上,清晰拍到一條幾乎橫貫整個眼睛的長長疤痕,「他是姜家人!是那個虛偽的姜家的人。只可惜啊,只可惜這人只是個外族,連本家都沒回去過。」
蒼老的聲音變得陰狠,用惡毒語言詛咒着被實驗的人與其背後的家族,還大力地扇着昏睡的人的巴掌。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辦法,被扇的臉部充血腫脹的人沒有絲毫要醒的跡象,只是在挨打時會有微弱哼聲。
「不會被姜家人發現麼?雖然只是外族,但也是他……」
「不會!」陰狠的聲音急躁打斷年輕人的聲音,幾乎是尖聲吼叫着,「他們那些蠢貨怎麼會發現這裡!一群自視甚高的偽善畜生!表面上裝得親善可人,實際上永遠自私自利從不為別人着想。一個小小外族的後人又怎會讓那家主屈尊去找。孩子,你只需要知道,這小小容城中其他家族都只是明着壞你事,但姜家是從根底下都爛,一邊說自己中立一邊想盡辦法陰你。就是信路上跑的狗都別信他們!」
視頻在此處戛然而止,畫面定格在病床上男人的臉上,那狼狽又可憐的模樣讓小沒只覺得血直愣愣衝進了腦子,耳朵里仿佛有着無數馬匹在奔騰。
那是千古。從輩分上是水蘇的表兄。
那一支姜家人鮮少回到容城中來,他們負責將這裡的一些東西放在外城之中兜售,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
在水蘇記憶中,那支親戚都十分好相處,偶爾見一次面總能被他們的好脾氣給感染到,待人接物都滿是溫柔與和藹。這個表兄更甚,每每來到都給他們貼心準備着禮物,內容均是在容城中見不到的東西。
可就在十多年前,外城其他人回報說那支外族幾乎是一夜之間被殺害,死傷無數還失蹤許多,其中就有那好脾氣的表兄。
家主聽到消息幾乎一夜白頭,當即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去滿世界查找他們的消息,連外城中的宅子都保留着,只盼在尋回失蹤人後他們能有熟悉的地方去生活。
可一連十多年,他們就如同從人間蒸發般毫無音訊,水蘇和小沒都被派去外城尋找線索,一無所獲。那宅子他們也去了,被打掃的纖塵不染,連每間房裡花瓶中的鮮花都有人隨時更換,才不讓它表現得像是時間定格。
而這個視頻,直觀地將他在實驗室所遭受磨難的冰山一角展現出來,讓人除過心痛就是無邊憤怒。那些攻擊的話語並無殺傷力,可他們忍不了自己人被如此欺負。
小沒大力踢飛腳下石頭,把烤魚直接裝進塑料袋中,等水蘇合上電腦與筆記本,說咱們現在就回姜家給家主報告這事,必須把實驗室從頭拔到尾,連一根頭髮絲都不能放過。
「他X的。」小沒氣得臉都泛起紅來,「千古哥平日裡對人那麼好,居然被這些狗東西這麼欺負!要是讓明樺哥知道,等不到天亮他就得去端着火藥給新生醫院炸了!不行!我忍不了!明天就去炸!我必須親自點火!」
相比於他的暴脾氣,水蘇表現得極其冷靜,他收拾着東西接上小沒的話說:
「炸新生醫院沒用,那裡不是大本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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