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老宅蓋在容城城中心的位置,歷經百年的宅子依舊保持挺立的模樣,饒是家族沒落後無人能接手居住,幾十年來都不曾有過什麼事故。大家都將這地方看做是個地標,運用在生活中的每個地方。平日裡問路說方向,絕不會說東南西北,而是以該建築為中心點向周圍延伸。
水蘇的小學就在這宅子後門的對面,兒時每每路過那富麗堂皇但落滿灰塵的大門,他都在想這裡面會不會出現恐怖的怪物將自己一口吞掉,又或者裡面是不是住着什麼隱士高人,每逢夜晚都飛檐走壁去行俠仗義。
而現在,他就在這宅院之中。
如果說姜家宅院是根據設計圖紙一點一點規劃出的,那麼顧家宅院一定是隨心所欲建造出的。大小不一風格迥異的建築錯落在院牆之中,像是一座古舊的城市而並非私人的家宅。他記得水蘇曾說過,顧家的宅子是從最開始的小屋開拓而成,後來的房子都依着老屋而建造,並未考慮所謂美觀。
整個院子擁有無數小路四通八達讓人摸不着頭腦,明明感覺到方才路過過這間房,拐個彎後卻又看到個一模一樣的。水蘇表現得十分冷靜,穩步走在最前方,任憑几個混進隊伍的奸細用惡劣的態度催促他快些再快些。
他太冷靜了。
小沒笑得張揚。他能從那些人的眼中看到恐懼,畢竟大概在他們的職業生涯中,被帶到這裡來的人們除過緊張與牴觸這兩種情緒,還沒有過如此冷靜的存在。水蘇表現得像是來省親閒逛,連多餘的眼神都不曾給過他們,只偶爾微微偏頭去看走在後面的小沒,二人眼神相對時會露出個溫柔的笑意來。
其他姜家人也是這樣的表現,雖被緊縛雙手,連嘴都被用布條牢牢綁住,卻只是毫不在乎地走着,甚至沒有什麼多餘的觀察的動作。
不知道不難和辛夷他們怎麼樣了。小沒看着天上幾乎同黑夜同樣顏色的雲彩,驀然想到自己好友。他倆從進入井中便按照約定斷開通訊,現在他們的通訊設備都被收走,就是想要聯繫都沒有辦法。
他很相信自己那擁有着好運與能力的好友,但擔心仍舊不會減弱。曾經的他們也有過分頭行動,卻不似現在這般毫無聯繫。有個辛夷在不難身邊照料能算是他們放心的點,奈何那醫院的地下部分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若是有個什麼得他們二人分開行動的,怕是也很危險。
水蘇和宋不難商量出的計劃,得益於那女鬼的幫助。她告訴二人底下已經沒了威脅,只有寥寥被拋棄的失敗品在其中,身手並不似前面那些個半成品,不需要擔心。唯一困難的,就是連他們這些從底下出來的鬼魂,都不知道地下部分的出口到底在哪。
他們用普通鬼魂無法接觸的方法將正式出口隱藏,甚至是許多參與其中的工作人員都不知道。每次出來進去都有專人帶領,還會被蒙住眼睛,不給一點機會。
宋不難表示自己和辛夷一定能夠找到出口並將其中有用的資料帶出去,與外面大部隊匯合後就立刻帶人趕往顧家老宅,至於到了那裡後如何聯絡,就只能是到時候隨機應變。
水蘇同意他的想法,二人定好分隊時恰好大家都趕來井邊,宋不難拉着辛夷先行下井,就在水蘇佯裝也要跟上的時候,實驗室的人出手將他們控制住,還有幫手從黑暗處出現,為得就是讓他們沒有反抗的餘地。
在這宅院之中,顧家人就沒想着隱藏自己的行蹤,隨處可見的刻着符文的陶土壇七扭八歪躺在地上,有些已經破損,露出裡面白色粗顆粒的灰狀物,還夾雜着奇怪黃色紙屑在其中。
這裡陰森的不像是有活人在其中生活,可時不時出現亮着燈的屋子中,影綽綽有穿着類似於醫院無菌服衣服的人在裡面動作。有各式各樣的說話聲,或在討論試驗品聽不聽話,或在討論最近都失敗了那幾個,有甚者在同試驗品交流。
小沒聽力很好,路過一間看不到人但亮燈的屋子時,裡面傳出個熟悉的女人說話的聲音,但因為距離遠有些失真,他無法辨認出那是誰。對方在說他們去新生醫院的事,評價他們真的是只會跳坑,一點也不動腦子想。
女人聲音斷斷續續,在隊伍拐彎後消失,小沒最後聽清的,是她說那幾個留下來的鬼差同意把姜家人帶到老宅里,為得就是姜水蘇。
小沒明白,水蘇一定是很清楚這點,才在知道對方意圖後如此配合他們的行動。看來那幾個鬼差有想法啊。他斂起笑容,將幾個鬼差划進心中名為「必報仇」的名單之中。
但無法讓他想明白的事是,為什麼會是姜水蘇。對於鬼差來說,姜水蘇一定不會是最好的人選,作為他們之間唯一可以在人間以人身自由活動的鬼差加上其雷厲風行的手段,在所有差人種他算是出了名的難對付。而現在那幾位指名道姓要他前來,定然是知道水蘇會同意他們這十分不禮貌的「邀請」。
不好的預感在小沒心頭縈繞,他無法與水蘇交流就不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這種無所知的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加上現在宋不難那邊的情況也不明朗,諸多因素使得他開始急躁,心中像是有火在燒。
破院子到底多大啊!心煩意亂地情緒使得他對這院落的情感從充滿好奇直接變成厭惡,現在只想找個機會把這裡從頭到尾都給炸掉,裡面的人也是一個不留。
約摸是煩躁的負能量太過強大,他看到前面的水蘇以最大的幅度轉過身來看着他,眼神是以往最常見的溫柔,其中雜糅着濃濃的關心。他在水蘇眼神中讀到了讓自己放心的意味,幾個深呼吸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默默跟在他身後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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