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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家主看到宋不難的時候並不覺得驚訝，這個孩子永遠會為他們帶來驚喜，想來這次也不例外。男人衝進他辦公室，順手就將門鎖上，坐在他正對面的凳子上，是罕見的認真模樣。
「乾爹，小沒的家裡人，和顧家是什麼關係。」
哇哦。這個驚喜屬實是在意料之外。他看向眼前的人，男孩同第一次見變了不少，變瘦許多，變白很多，模樣變得成熟，只有那雙明亮的眼睛依舊吸引人的目光。他們已經認識了十年，當時還是個愣頭青少年的人已經成了獨當一面的大人，明里暗裡幫了他們許多。
宋不難有着一身好本事，這是他最看重這個人的一點。他聰明智慧，調皮搗蛋起來也不手軟，又有着溫柔一面，同人相處時叫人覺得開心舒服。可也有不太好的一點，就是他容易知道很多事情，很多不該知道的事情。
眼下就是，這個問題不該從宋不難嘴裡問出來，或者說，這個問題不該從除了他自己和管家外的任何人口中問出來。
「我想，你一定有理由來解釋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家主很少露出笑容，可偏偏此時笑着，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神中除過詢問還有審視，參雜着一絲絲常見的溫柔。
宋不難對上家主的視線，問他知不知道水蘇去了哪裡。家主輕輕搖頭，表示這孩子行蹤不定是常事。
「這就是我知道問題的地方。」宋不難說，「水蘇，在去顧家的隊伍里。他給我看過一個名單，是由底下擬好的，在這件事中還要死去的人。裡面被紅圈圈起來的名字代表暫時還活着但必須死，其中有一個名字，叫龍一銘。」
「容城姓龍的人寥寥無幾，我所知道的能夠跟家族或者底下扯上關係的人，只有小沒。而他一直由姜家撫養，從未聽說過有其他家人存在，這個名單中的龍一銘就絕對與他有關。如果水蘇今天在這裡，我可能只會覺得是一次必要的死亡，但現在他卻以其他模樣出現在那支隊伍里，龍一銘這個人就肯定和他有關，而且關係很深，很重要。」宋不難說。
「不難啊，不難啊……」家主聽罷他的解釋頗為無奈地嘆息，「有時候我真的會怕你。」
家主起身從書架中抽出個文件夾來，透明塑料製成的物件已經因為氧化泛黃，揪起按扣時還碎掉一塊，整體質量看上去岌岌可危。那裡面只有薄薄兩張紙，發黃犯脆，宋不難連接都不敢接只平鋪在桌上看。
一張時小沒的出生證明，一張是打印出來的照片。照片上應該是一對夫妻，懷裡抱着嬰兒，站在他熟悉的大門前都溫柔地笑着。門匾上寫着大大的顧宅，後面還能看到有人出入的殘影。紙上還有一句留言，字跡清秀，寫：託孤於友，望珍重。
「沒有哪個家族是乾淨的，在背地裡多多少少都沾着債。顧家再沒落也比普通家庭好太多太多。當時有很多不願留下參與實驗的人，雖再三保證自己不會泄密，但顧家怎麼會信呢。小沒的父母與我相識，算不上親密，但也是好友級的關係。他們曾為顧家工作，算算職位應當與夢叔差不多，他們的離開惹惱了顧家的狗，借着莫須有的理由去圍追堵截加以迫害，在明白自己非死不可時便託孤於我，求我給孩子提供個活下去的渠道。」家主看着照片緩緩說到。
「所以我將一銘這個名字改為沒，想着這樣能讓小孩斷了尋找親生父母的念想。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後居然能被你給發現，還是靠猜的。」
宋不難搖頭輕聲說：「乾爹，如果只是靠猜，我就不會來找您了。水蘇雖告訴我一切已經安排妥當要我別再插手，但眼下這個情況，哪怕我不動手，也得請您告訴我，他到底有沒有告訴過您他的計劃。」
年長的人斂了周身那叫人生懼的氣場，招呼他去沙發上坐，變戲法似的從桌櫃中拿出聽飲料遞給他，自己喝起了茶。此時的家主變得很溫柔，從表情看甚至讓宋不難覺得他長得與自己老爸很像。
「或許我接下來說的東西你都不會信，畢竟放眼這天下，有哪個父親會說自己其實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呢。而我就是。你們平時一起玩有着很多交流機會，可我跟水蘇，自他恢復那鬼差的本事，就再也沒有能夠坐下來好好談心的機會了。」家主語氣平和，宋不難卻聽出幾分心酸來。
「甚至可以說，我對小沒的了解都要比對水蘇的多。他很能幹，擁有無與倫比的智慧與能力，說他一人頂千軍萬馬並不誇張。處理鬼差事宜的同時還能分神來為家裡做事，從未出錯。其他孩子再優秀也敵不過他十分之一。也正是因為他的優秀，許多年來我都在擔驚受怕，生怕某天他就會回去地府，不再來這人間。」
「這次姜家退出是他要求的，給的理由是接下來所有事都有安排，不需要姜家再冒險。我也問他更加具體的計劃是什麼，得到的只有模稜兩可的回答，他說不需要操心，已是板上釘釘的結果。他說罷便不再多言，告訴我有長時間的出門任務，要我和小沒別擔心。」
宋不難聽完無奈嘆息道：「不瞞您說，這的確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我一直以為，他不論再怎麼是鬼差跟底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現在，就在這個生活着的人間，他會相信自己血緣關係上的親人。但眼下，看來是我太天真了。」
他們二人相顧無言，默契地舉起杯碰了一個，所有感慨都包在杯里滿口飲下。年長的人伸手揉了宋不難的頭髮，淡淡說自己雖還是再怕，但也算已經想開，若是哪天真聽到水蘇死去的消息，或許還會鬆一口氣。
「我從未想過他會永遠屬於我。按照你們這些小年輕的話術來解釋，就是他或許只是來人間完任務，任務完成就會又回到底下去做自己，逍遙又自在。」
「畢竟誰願意一直留在人間受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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