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蘇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小沒的時刻。
是被父親抱回來的,還需要用假奶嘴來哄睡的小孩趴在父親肩頭,半夢半醒地問媽媽在哪裡。
「你沒有媽媽了。」被許多人評論冷酷無情的人饒是對待三歲小孩都沒有多少耐心,他甚至不願意說句謊話來哄騙小孩一下。好在跟困意作鬥爭的孩子並未在乎這句話,含糊地說自己有媽媽後徹底睡去,並未察覺到自己衣服上沾滿血液,看起來十分可怖。
他那時剛放學,夢叔接他到家門口,看到父親懷中小孩後忙不迭上去接手,問說這孩子怎麼受的傷。父親甩甩手,淡淡地說:「他沒事,帶下去換衣服洗澡,睡醒了告訴他,以後他就叫龍沒,是我姜家的孩子。」
龍沒?這名字不好聽。水蘇不喜歡這個名字,但他的提議父親並不會聽,只得跟在夢叔後面,想看看這小孩會住在哪裡。
「以後我們水蘇也就是大哥哥啦。」夢叔的溫柔永遠讓人沉迷,水蘇看着他將小孩放在床上為其掖好被子,輕輕用手在那小臉上捏一下,轉頭笑着同他說話。水蘇看着床上的小孩,並不是很想做哥哥。
那年他九歲,小沒三歲,自己擁有了第一個弟弟。
明明答應他在上學周內不會來找的鬼差並未履約,小孩的房間確定在他隔壁的當天夜裡就有三位來找,圍着他頗有三堂會審的味道。困意滿滿的水蘇表示他們最好是有重要的事出現,而不是閒的沒事過來聊天。
「你真的不記得他?」其中一個鬼差開口的話讓水蘇滿頭霧水,他問要記得誰。鬼差的臉同身形隨都藏在斗篷之中,但他在此時此刻從他們那裡讀到了不可置信。站在他正面的那位接話說:「自然是那個小孩。」
水蘇覺得莫名其妙,表示自己絕對是第一次見他,怎麼會記得。
鬼差們發出咯咯咯的奇怪笑聲,有一位說:「看來你的記憶還是沒恢復完全。既然如此,我們還是不打擾了,好夢。」
他不喜歡這些人話說一半的習慣,隨機抓住一個讓他們直白地同自己講述下到底是怎麼回事。鬼差們沒有留下,只輕飄飄留下句自己找。
找什麼?找同這個小孩遇到過的記憶,還是找自己曾經作為鬼差的記憶。水蘇不明白,輾轉反側後一夜未眠,第二天頂着黑眼圈的樣子還給夢叔嚇一跳。
而在早餐時刻,那小孩就坐在桌前也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揉着眼睛小聲問坐在他旁邊的父親說爸爸媽媽為什麼還沒回來。夢叔沒來得及攔下自己父親的心直口快,只得看那小孩在聽到爸媽都不會再回來的回來後嗷嗚一聲哭起來,把手邊的碗筷統統打落在地。
好吵。水蘇揉揉因為哭鬧聲而略微有些耳鳴的耳朵,將夢叔打包好的食物帶走,沖父親喊話自己邊走邊吃。直到出了姜家別院的大門,他才覺清淨,上車後司機還關心說今天怎麼出門這麼早。
「不想跟小孩坐在一起吃東西,吵。」司機聞言撲哧笑了,說明明你自己也是個小孩,怎麼會嫌棄別的小孩。水蘇手上開早餐袋的手沒停,反問說那你現在是大人,會喜歡其他的大人麼。司機不吭聲,只哼唧說快吃飯吧你。
水蘇在車裡回憶那幾個鬼差的話,腦海中隱約有那麼點模糊的並不屬於這一世的記憶閃過,似乎是一個同他前世很親密的人,站在鮮紅之中看不清模樣。
所以他應當是前世與我有關的人。水蘇篤定。他在心中羅列出所有可能的情況,不等開始努力回憶,車就到了學校門前。
「姜水蘇!我可想死你了!」在學校的朋友每每見他都很興奮,表現得似乎有好幾年都未曾見過面。他無奈看向已經勾肩搭背推他往學校里走的人,說咱們昨晚上還是一起放學的。
男孩呲着牙笑得燦爛,說他們的關係,那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關係,一晚上不見都快急死他了。水蘇將夢叔給準備的小零食遞過去,男孩歡呼着,手速飛快掏出裡面的小餅乾塞進嘴裡,心滿意足地說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小餅乾。
「話說,你家收養了個小孩?男的女的?」男孩家距離姜家並不遠,算起來還能湊的上是同一條街的鄰居,水蘇同他交好,兩家關係很不錯。昨日裡父親抱着小孩回來還同他媽打個照面,小孩嘴裡那奶嘴還是他媽給的。
「男孩。」水蘇光是聽到就覺得耳邊還有小孩哭聲縈繞,腦子嗡嗡的。男孩也是他同桌,用書擋着臉偷吃餅乾,聞言嘖嘖咋舌,說他還是更喜歡妹妹。
誰問你了,水蘇無語。
不過男孩的這句話在水蘇心中留下不小的波紋,他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能夠心平氣和地接納龍沒,畢竟他作為長子肯定會被要求帶弟弟,如果自己接受不了多出一個小孩該怎麼辦。他看着書本上早就認識的字詞,一點也靜不下心。
等挨到中午放學,男孩過來問他是回家還是去外面吃,兩人一出門就看到夢叔笑眯眯站在大門外,同男孩說水蘇今天需要回家吃飯,作為不能陪伴吃飯的報酬,遞給男孩一袋還帶着溫熱的小餅乾。男孩一蹦三跳地走了,拋下這個飯搭子快樂遠走。
「怎麼突然在家吃。」平日裡中午都在外面解決的水蘇坐在車中疑惑發問,是夢叔解釋說,他父親說收養這孩子要高調點,中午宴請其他家的人來吃飯,並宣布自己領養他的這件事。
水蘇隱約猜到了點這個小孩可能會有的身世,但想到中午各家又聚在一起吃飯就很是頭大,不知道自己又會被抓出來說成什麼樣。
他靠在墊子上說自己不想回去吃,夢叔溫柔地拒絕他的想法,說中午這頓飯很重要,吃完明天就繼續可以不回家。水蘇無語地打哈欠驅散困意,問夢叔收養這孩子是為了什麼。
「是個苦命孩子,若不是託孤於家主,恐怕已經夭折了。」夢叔輕嘆道。
他想起小孩衣服上沾染的血跡,很認同夢叔的話。確實,看着不像是從什么正常地方給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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