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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工作後的第三年，我的身體開始不對勁。
起初只是容易疲勞，我以為是工作壓力大，沒太在意。後來，是持續不斷的低燒，吃退燒藥能暫時壓下去，但過不了多久又會反覆。再後來，是體重莫名其妙地下降，以及腹部隱隱約約的墜痛，一陣一陣的，說不上劇烈，卻讓人心神不寧。
我開始有點害怕。
身體的異常信號越來越清晰，無法再自欺欺人地歸結為勞累或小毛病。
但告訴爸爸這個選項，我幾乎是下意識就排除了。他會是什麼反應？大概率又是那句「小題大做」，或者乾脆覺得我是想找藉口要錢、要關懷。以往的經驗像一道無形的牆，堵死了我向他求助的路。說了，可能不僅得不到幫助，反而要承受新一輪的否定和冷漠。
還不如自己去醫院。
我請了年假，沒有告訴任何人真正的原因，只說是想休息幾天。
掛號，排隊，候診。醫院裡人來人往，嘈雜的聲音，消毒水的味道，都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和緊張。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看着身邊或焦急、或憂愁的陌生面孔，我抱着自己的手臂，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孤獨。
醫生詢問病情的時候，我儘量平靜地敘述着自己的症狀。隨後是一系列的檢查：抽血、B超、CT……每一次等待結果的過程，都像是在等待一場未知的審判。
終於，在CT室外，醫生拿着片子和報告，把我叫到了一邊。他的表情很嚴肅。
「林小姐，」他指着片子上的一些陰影區域，「初步來看，情況不太樂觀。」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腹腔里有占位性病變，性質……高度懷疑是惡性的。」他用詞很謹慎，但意思已經非常明確，「需要儘快做進一步的活檢來確診，但是，要有心理準備。」
惡性腫瘤。
這幾個字像炸雷一樣在我腦子裡響起。一瞬間，我感覺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世界變得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懼抓住了我，幾乎讓我站立不穩。
但奇怪的是，恐懼之後，湧上來的並非歇斯底里的崩潰，而是一種荒謬的、近乎麻木的宿命感。
好像……也不算太意外。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像個不被期待的存在，連運氣都比別人差一些。現在，連我的身體似乎都在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印證這一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生的辦公室，怎麼拿着那張寫着「高度懷疑惡性腫瘤」的初步診斷報告走出醫院大門的。
外面的陽光很刺眼。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匆匆。每個人都奔向自己的生活，他們的世界依舊鮮活、熱鬧。而我，像個被隔絕在另一個維度的人，看着這一切，卻感覺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
我沒有哭。眼淚好像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流幹了。只是覺得冷，一種從內到外的、無法驅散的寒意。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是爸爸發來的短信，只有三個字：「幾時回？」
他甚至沒打個電話。
我看着那條短信，手指懸在屏幕上，卻一個字也回復不出來。回？回到哪裡去？那個冷冰冰的房子嗎？告訴他我可能得了癌症？然後呢？是難以置信，是斥責我不愛惜身體，還是又一次漠不關心的「知道了」？
我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最終，我收起手機，沒有回覆。一個人站在街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第一次感到如此徹底的孤立無援。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面對着這突如其來的、黑暗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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