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聽見的回聲 6: 第六章: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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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活檢結果出來了。 0
醫生說得很直接:「確診了,是卵巢癌晚期,已經有多處轉移。手術意義不大,化療也只能是延長一點時間,生活質量會很差。」 0
我坐在診室里,異常平靜地聽着。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原來那隱隱的腹痛,持續的低燒,都是身體早就發出的、我沒能及時或不敢正視的警報。 0
醫生看着我,帶着一絲同情:「你還年輕……家裡人知道嗎?最好讓他們過來一起商量一下後續治療方案。」 0
家裡人。我只有一個爸爸。 0
商量?商量什麼呢?告訴他,他的女兒快死了,需要一大筆錢去做可能沒什麼用的治療,然後拖着一副殘破的身體,在他面前苟延殘喘?他會怎麼想?是覺得麻煩,是覺得拖累,還是……我不敢想象。 0
也許潛意識裡,我早已替他做了選擇。 0
「不用了,」我輕聲說,「我自己決定。」 0
我決定放棄那些痛苦且希望渺茫的治療。剩下的日子,我想安靜地度過。 0
我沒有告訴爸爸真相。我甚至編造了一個理由,說公司有一個外派項目,要去外地待一段時間。他沒多問,只是「嗯」了一聲,囑咐我「注意安全」。和平時一樣,沒有任何多餘的關心。 0
我搬回了那個很久沒住的「家」。他白天上班,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 0
身體越來越虛弱。疼痛開始變得頻繁而劇烈,需要依靠止痛藥才能勉強維持。我瘦得很快,臉上幾乎掛不住肉,眼窩深陷。鏡子裡的自己,陌生得可怕。 0
我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把不重要的衣物打包,舊書信和照片小心收好。我買了一個新的日記本,開始在上面寫字。寫那些從小到大憋在心裡的話,寫那些從未得到回應的渴望,寫那些被忽視的瞬間,也寫下此刻的恐懼和不甘。 0
寫給誰呢?大概是寫給我自己,或者寫給某個永遠不會看到的讀者。 0
我甚至嘗試着,最後一次,像個普通的女兒那樣。 0
那天他下班回家,我強撐着精神,從房間裡走出來。他正在換鞋。 0
「爸,」我開口,聲音有些虛弱,「今晚……我做了飯。」 0
其實只是簡單地煮了點粥,炒了個青菜。我已經很久沒有力氣做飯了。 0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餐桌上簡單的飯菜。「你做的?」他語氣里沒什麼波瀾,「今天怎麼這麼勤快?」 0
「就是……想做點。」我說。 0
我們像往常一樣,沉默地吃飯。他似乎沒注意到我蒼白的臉色和明顯消瘦的身體,或者注意到了,但並不在意。 0
飯快吃完的時候,我鼓起勇氣,輕聲問:「爸,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想我嗎?」 0
他夾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眉頭皺了起來。「胡說什麼呢?」他的語氣帶着一絲不悅,「年紀輕輕,淨說些不吉利的話。是不是工作不順心?」 0
 
他又開始了那種熟悉的,將一切都歸咎於我不懂事、心態不好的論調。 0
我沒有再說話。心裡最後一點微弱的火苗,也徹底熄滅了。 0
他永遠不會懂。也永遠,不會在意。 0
疼痛越來越頻繁地發作,止痛藥的效果也越來越差。我知道,時間不多了。 0
在一個陽光很好的下午,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的天空很藍,有鳥兒飛過。我能感覺到生命力正一點點從身體裡流逝,像沙漏里的沙子,無法阻止。 0
意識開始模糊。眼前閃過很多片段。小時候踮着腳尖等他回家,考了第一卻被質疑,那個被扔掉的保溫杯,還有他一次次冷漠的眼神和不耐煩的話語。 0
原來我這一生,好像都在追逐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的背影。 0
我努力想抓住一點溫暖的回憶,卻發現貧瘠得可憐。或許有過吧?在我更小,更不懂事的時候?但他吝嗇得連一點證據都沒留下。 0
身體的痛苦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疲憊和虛無。我閉上眼睛,感覺自己正在慢慢下沉,沉入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0
最後,唇邊似乎逸出了一聲極輕極輕的呢喃,輕得連我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0
「爸……如果……」 0
如果什麼呢?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會想做你的女兒嗎? 0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了。 0
世界徹底安靜了下來。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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