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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葬禮結束了。那些帶着同情或惋惜目光的親戚朋友都走了，房子裡一下子空得讓人心慌。我像個遊魂一樣在客廳里轉了兩圈，不知道該幹什麼，最後，腳步不受控制地停在了林晚的房門口。
這扇門，以前我好像從沒主動進去過幾次。她總嫌我干涉她，我也懶得理她那些小女孩的心思。可現在，門後的人已經不在了。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房間不大，收拾得很乾淨，甚至有些過分整潔了，沒什麼煙火氣。書桌上擺着幾本書，床鋪得一絲不苟，好像主人只是出去一會兒，馬上就會回來。但空氣里那股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死寂，提醒着我殘酷的現實。
我的目光落在床頭柜上。警察就是在這裡找到那些病歷報告的。當時我魂不守舍，根本沒心思細看。現在，鬼使神差地，我走了過去，拉開了抽屜。
裡面除了剩下的幾份化驗單，還有一個本子。淡藍色的封皮，帶一把小小的鎖。我想起警察好像提過有一本日記。我隨手在抽屜里翻了翻，找到一把小鑰匙，試了兩次，鎖「咔噠」一聲開了。
我拿着日記本，手指有些發僵。 翻開第一頁，是林晚的字，娟秀，但能看出寫字時用了力氣。
我坐到床沿上，開始看。 起初是一些大學裡的事，抱怨功課，記錄和同學的趣事，偶爾有些對未來的迷茫。 看起來和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沒什麼兩樣。
「把禮物送出去了。他沒什麼反應，就放在了茶几上。意料之中吧。算了，可能他就是不喜歡。為什麼我還在期待呢？」
我的手開始發抖。 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 她那天是帶了個盒子回來，說是給我的生日禮物。 我當時好像正看電視，隨口讓她放那兒，後來…… 後來覺得礙事，收拾屋子的時候隨手就……
我不敢想下去，手指僵硬地翻到下一篇相關的記錄。
「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個盒子和杯子。完好無損。原來，我的心意，就只配待在垃圾桶里。呵呵。林晚啊林晚，你真是個傻瓜。」
「砰」的一聲，日記本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我的腦袋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 那個被我扔掉的、甚至沒打開看一眼的禮物，是她辛辛苦苦打工掙錢買來的！她花了多少心思？而我…… 我把它當垃圾一樣扔了！
我彎腰撿起日記本，強迫自己繼續看下去。
「醫生說是晚期了。 不想治了。 沒什麼意義，還要花很多錢。 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他知道了，會更煩我吧？覺得我是個拖累？也許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離開，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
不！不是這樣的！我怎麼會覺得你是拖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今天試着問他，如果我不在了，他會不會想我。 他讓我別胡說…… 果然。 在他心裡，我永遠都是那個不懂事的、只會惹麻煩的孩子。 最後一點念想，也沒了。
那句話！她問我那句話的時候…… 原來是這個意思！而我，我這個混蛋，竟然還那樣訓斥她！
「好疼……藥好像不太管用了。沒關係的，快結束了……」
日記到這裡就結束了。 最後一筆，似乎都帶着顫抖。
我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癱軟下來，靠着床沿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手裡緊緊攥着那本薄薄的日記，卻感覺重若千斤。
真相像最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把我這個自以為是的父親，凌遲得體無完膚。 她那些我從未放在心上的沉默、疏離、所謂的「不懂事」，全都是被我逼出來的絕望和自我保護！
她病得那麼重，疼得那麼厲害，卻一個人扛着，直到最後也沒讓我知道。 不是不想，是不敢！在她心裡，我這個父親，竟然是讓她連求助都不敢的存在！
「啊——！」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嘶吼從我喉嚨深處迸發出來，撕心裂肺。 我雙手抓着自己的頭髮，像一頭絕望的困獸，狠狠地用額頭撞擊着地板。
「晚晚…… 我的晚晚…… 爸爸錯了…… 爸爸真的錯了啊……」眼淚洶湧而出，燙得我的臉頰生疼。 我趴在地板上，放聲痛哭，哭得像個傻子，哭得肝腸寸斷。
悔恨。 無邊無際的悔恨將我吞沒。 我這輩子，都對她做了些什麼？！
可是，哭有什麼用？道歉有什麼用？她聽不到了。 永遠都聽不到了。
我親手，把我唯一的女兒，一步步推向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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