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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時間並未因我的痛苦而停滯。周圍的世界，依舊按照它固有的節奏運轉着。只是我，被牢牢地釘在了原地。
偶爾在小區里碰到以前相熟的鄰居，他們看我的眼神都有些閃躲。從前見面還會熱情地打聲招呼，聊幾句家常，現在大多是匆匆點個頭，就避開了。我知道他們在背後議論什麼。大概是說老林家的閨女年紀輕輕就沒了，老林受了打擊，整個人都垮了。或許，還有更難聽的，關於我過去如何對待女兒的猜測。
有一次，我弟弟，林建軍，打了個電話過來。他是我在這個城市唯一的直系親人了。電話里，他語氣猶豫，問我最近怎麼樣，身體還好嗎，要不要過去陪我住幾天。
「不用了。」我聲音乾澀地拒絕了，「我挺好。」
「哥，」他頓了頓，「人死不能復生，你……你也得保重身體。晚晚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晚晚在天上？她會希望我怎麼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沒有資格「挺好」，也沒有資格「保重身體」。我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他嘆了口氣：「那你自己多注意。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知道，他大概也從街坊鄰里那裡聽說了些風言風語。他可能同情我，也可能……有些別的想法。但我們兄弟倆的關係，從來也算不上特別親近。他有他的家庭和生活，我的悲劇，對他來說，終究是隔岸觀火。
有一次，我去銀行辦事，在街上遠遠看到了方茴，那個林晚最好的朋友。她和一個女伴走在一起，兩人正說着什麼，臉上帶着笑容。陽光照在她年輕的臉上，充滿了活力。
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躲到了一棵行道樹後面。 看着她們說笑着走遠，我的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晚晚如果還活着，是不是也該是這樣？和朋友逛街，聊天，享受這個年紀該有的陽光和快樂？而不是一個人在冰冷的房間裡，默默地忍受病痛，在絕望中死去。
都怪我。 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如果我對她好一點……
我又想起了晚晚日記里提到的那個兼職的西餐廳。 有一天，我控制不住地走了過去。 餐廳還在營業，透過玻璃窗，我能看到裡面忙碌的服務員。 她們穿着和晚晚日記里描述相似的制服，端着盤子穿梭在客人中間。
晚晚曾經也是她們中的一員。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她在這裡站幾個小時，為了給我買一個我隨手就扔掉的禮物。 她在這裡，或許也受過委屈，或許也遇到過不講理的客人。 而我，卻對此一無所知。
我沒有勇氣走進去。 只是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像個窺視者，然後轉身默默離開。
我去晚晚以前租住的小單間附近轉過。房子早就租給了別人。聽樓下的雜貨店老闆娘說起，對晚晚還有點印象：「哦，那個小姑娘啊，挺文靜的，不愛說話。就是看着……總覺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心事重重。連一個外人都能看出來的東西，我這個當父親的，卻視而不見。
這個世界似乎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告訴我：林晚走了，生活還在繼續。她的朋友們會帶着對她的思念，繼續她們的人生；親戚鄰居們短暫的惋惜和議論過後，也會回歸各自的軌道；連她短暫落腳過的痕跡，也在被新的生活覆蓋。
只有我，被永遠地困在了過去。困在她無聲的控訴和我的悔恨里。所有人的生活都在向前，只有我的指針，永遠停在了她離開的那一刻。
而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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