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如同一堵厚重的牆,死死地壓在山谷里。楊溯走了約莫二十分鐘,才看見鐘樓村的門樓。那是座石頭砌的老門樓,頂上蹲着兩尊石獅,被風雨剝蝕得看不出原本模樣。門樓下支着個歪歪斜斜的攤子,一盞油燈在霧氣里晃着昏黃的光。
攤前坐着個老太太,背駝得像道彎月。她頭上包着褪色的藍布頭巾,正在燈下擺弄着一摞泛黃的紙牌。
「老人家,這是鐘樓村吧?」楊溯放下行李,腿有些發麻。
老太太慢慢抬起頭。她的眼睛渾濁,像蒙了層白翳,卻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她抖着手翻開一張牌,嘴裡嘟囔着:「來了,終於來了……」
這話聽得楊溯心裡一跳,不正是他在路上聽見的那句?
「您就是鍾婆吧?」他鎮定心神問道。當地的民俗資料里提到過這個算命的老太太,據說她在村口擺攤已經幾十年了。
鍾婆咧開沒了牙的嘴笑:「喲,倒是認得老婆子。」她忽然壓低聲音,「我知道你是來找人的。可有些人啊,不該找的。」
楊溯心頭一緊。他還沒說自己是來找導師的。
鍾婆卻不再說話,自顧自地理着她的紙牌。油燈忽明忽暗,映得她的影子在牆上扭動,像是要活過來似的。
一陣風掠過,吹散了些許霧氣。遠處,鐘樓的輪廓若隱若現,像個立在夜色中的巨人。
沿着石板路往裡走,道路兩邊的房子大多是清代的老式建築,黑瓦白牆,多數已經破敗不堪。街上靜悄悄的,偶爾有幾扇關着的窗戶透出微弱的燈光。
楊溯在一家客棧前停下。匾額上「聚豐客棧」四個字已經掉了漆,門口掛着盞老式馬燈。他推開門,銅鈴發出沉悶的響聲。
「有人嗎?」
櫃檯後面鑽出個瘦小的老頭,一張臉皺得像枯樹皮:「客官是住店?」
「對,麻煩開個房間。」
老頭從櫃檯下摸出本發黃的登記簿:「登個名……」
楊溯正要寫下名字,忽然瞥見登記簿上一個熟悉的名字:顧臨山。筆跡已經發黃,日期是十年前的臘月十五。
「這位客人……」老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臉色忽然變了,手忙腳亂地翻過那頁,「寫這兒吧,這頁是新的。」
楊溯若無其事地在新頁上登記,問道:「老人家在這兒開了多久的客棧?」
「有年頭了。」老頭拿鑰匙的手微微發抖,「您住二樓最裡間,樓梯在那邊。」
二樓的走廊又窄又長,牆上掛着些褪色的畫框,風一吹就咯吱作響。最裡間的房門有些歪斜,鑰匙插進去轉了好幾下才開。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一張木床,一張方桌,牆角一把舊藤椅。靠窗的位置能看見鐘樓的頂部。楊溯放下行李,從包里拿出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開始記錄:
「鐘樓村,到達時間:晚上八點四十……」
夜色漸深,村子裡愈發寂靜。楊溯披上外套出了客棧,想趁着夜色先摸摸村子的底細。
街上空蕩蕩的,只有疏落的燈火。他沿着石板路往鐘樓的方向走,路過一家還亮着燈的小店。門口蹲着個老人,正在抽旱煙。
「老人家,打擾一下。」楊溯走過去,「我想打聽個人,姓顧的……」
「不知道。」老人頭也不抬,語氣生硬。
「那您知道鐘樓的事嗎?」
老人猛地站起來,轉身就往屋裡走:「關門了!」
砰的一聲,門被用力關上。楊溯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關閉的門,若有所思。
他繼續往前走,又敲了幾家門。有的乾脆不應,有的只開個門縫說不知道。唯有一家,開門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小妹妹,我想問問……」
「英子!進來!」屋裡傳來一聲厲喝。小女孩嚇得一哆嗦,趕緊關上門。但門關上前,楊溯聽見她小聲說:「鐘樓,晚上別去……」
突然,楊溯聞到一股熟悉的草藥味。這味道和在鐘樓聞到的一模一樣。順着味道尋去,發現小店後院的牆角堆着一堆雜物,最上面放着個破舊的香爐。
香爐是青銅製的,造型古樸,爐身上刻滿了符文。最顯眼的是爐蓋上那個「鍾「字,筆畫扭曲,像是活物在蠕動。香爐底部有暗紅色的痕跡,摸上去還有些溫熱。
正研究着,突然聽見屋裡傳來說話聲: 「又來一個……」是那個老人的聲音。
「血脈對上了嗎?」一個沙啞的女聲問。
「不清楚,但鐘聲他聽得見。」
「那就是了。通知李村長,別讓他……」
話聲突然停住,楊溯感覺背後一涼,仿佛有人在注視着他。回頭一看,門縫裡閃過一抹白影。定睛再看時,那片白影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一串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像是赤腳走在地上的聲音。
他蹲下查看地面,發現幾個淺淺的腳印。腳印很小,像是小孩子的,但詭異的是那些腳印是藍色的,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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