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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9）
距離周父的直播採訪結束不到一個小時，之前幫我發文章的幾個公眾號朋友都聯繫了我，說警方已經介入調查這件事了，他們領導要求對我那篇文章做刪稿處理。
我們小區群里也有人轉發了直播錄屏，大家罵夠了趙澤洋等人之後，一直到深夜都還在熱熱鬧鬧地討論「到底如何在社區層面幫助周夢琪一家人？」
有人提出可以幫忙買菜、做飯。
有人說認識律師朋友，可以幫忙申請法律援助。
還有人發起了對周夢琪一家的捐款…
這一切都讓我有些恍惚，就好像之前那個對周家惡語相向的世界從未存在過一樣。
第二天，我頂着兩個黑眼圈沒精打采地去上班，實在是沒心思工作，我忍不住又打開微博，現在微博上關於周夢琪的熱門詞條，已經從#還周夢琪一個公道#蔓延成了各大機構狂刷存在感的場地。
【'陽光慈善'為周家發起百萬募捐，呼籲社會各界伸出援手！】
【翠湖療養院宣布：願為周夢琪提供一年免費療養服務。】
【心靈家園診所：我診所致力於心理康復多年，準備為周夢琪提供免費治療。】
……
呵，這些機構的嗅覺還真是靈敏。
我隨便點開了一個，發現有人又發出了之前周母驅趕鄰居的哭喊視頻，這一次輿論清一色全都是同情，然後果然有網友提到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我本人。
而我的賬號【熱心市民心方方】的那篇帖子下面，早已是一片謾罵之聲：
【你一開始就是故意想引導大家網暴周夢琪一家人的吧？真是惡毒啊！】
【家人們，我發現那個後來冒出來爆料的'旁觀者清'和'暗夜之光'的賬號都註銷了！這些躲在鍵盤後的懦夫！】
【心方方先生，你現在是真的心方了吧？蹲一個你的賬號啥時候註銷~】
……
我正苦笑着繼續翻看，手機收到了老闆的消息：小方，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10）
我剛走進老闆辦公室，還沒等開口，老闆就把手機拍在我面前。
「方宇，你就是這個『熱心市民心方方』是不是？這些都是你請各個平台發的？還以公司的名義用渠道帶流量？」
我低頭一看，手機界面是老闆的一個同行群，之前幫我在公眾號上發文章的平台老闆都發了截圖，還有幾個渠道也再說幫我拱熱度的事兒。我喉嚨發緊，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什麼。
老闆看我不打算解釋，冷冷地說：「公司給你們提供平台和資源，是為了方便你們開展工作，不是讓你們解決個人問題、製造事端的！公司不需要你這種不負責任的員工！你被開除了！」
我在同事們冷漠如芒的注視下，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出公司大門。今天的陽光格外刺眼，讓人恍如夢中。
回到家後，我幾乎就再沒出過門，吃飯純靠外賣，買東西都是送貨上門。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等了將近一個月，警方的官方微博賬號終於更新了！
【關於'港城大學校內聚眾服用和販賣違禁藥品案'的最新調查進展公告】
「經調查，犯罪嫌疑人趙澤洋、陳子昂、王耀軒、李天翔、錢莉莉等人確實存在聚眾服用違禁藥品、買賣違禁藥品、利用藥物強姦多名受害人以及敲詐勒索等罪行......」
電腦屏幕上，警方公告的最後一行格外醒目：
「我們將繼續深入調查此案的涉案人員，絕不姑息任何違法犯罪行為。」
警方公告下面的評論極其犀利深刻，金句頻出。
旁觀的時候，每個人都是智者。
我麻木地划過這些被點讚了數萬次的精彩文筆，只覺得公告裡那些被查明的罪名：聚眾服藥、違禁藥物買賣、多項強姦罪名…每一條都如同利劍，刺痛着我的眼睛。
一瞬間，我恍惚聽到了樓上傳來了一聲壓抑的啜泣…
（11）
接下來又是漫長的等待，我真的希望這件事趕緊結束。
又等了一個月以後，案子終於進入了庭審階段。
估計是因為這個案子的社會關注度太高，法院選擇了直播的方式，進行公開庭審。
多個受害人及家屬都出席了庭審，周夢琪由她的父親代為出庭。面對警方出示的觸目驚心的證據，被告席上的趙澤洋等人都是一臉惶恐，照片上曾經趾高氣昂的模樣蕩然無存。
雖然已經大概能預料到庭審結果，但我還是緊張得手心冒汗，緊緊盯着屏幕。
法官肅穆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在我的房間裡迴響：
「經本院審理查明，被告人趙澤洋、陳子昂、王耀軒、李天翔、錢莉莉等人的行為已構成非法持有、販賣違禁藥品罪、強姦罪......其行為對多名受害人造成了嚴重身體和精神傷害，並帶來了嚴重的社會危害，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條、第三百四十七條......」
「趙澤洋，判處有期徒刑二十五年......」
「陳子昂、王耀軒、李天翔判處有期徒刑十八年......」
「錢莉莉，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
我全身脫力地重重靠在椅背上，轉頭望向窗外，天空被夕陽染成了絢麗的橘紅色。
我長舒一口氣，這個案子終於塵埃落定了，我的生活也終於可以回歸正軌了。
緩了幾分鐘後，我點開了自己【熱心市民心方方】的微博賬號，原帖的評論功能被我關閉以後，網友們並沒有放過我，我的賬號下已經有十幾萬條未讀私信了，大多數都是花式嘲諷和辱罵。
我沒有理會這些私信，而是毫不猶豫地點擊了【註銷賬號】。
（12）
晚上，我敲開了樓上周家的門。
屋內，周父周母正焦急地等着我。看到我進來，他們立刻迎了上來。
周母緊緊握住我的手，淚水滴落在我的手指上，「小方，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
周父抹着眼淚，拉着我坐到沙發上，「方先生，你的計劃太冒險了。我們一開始都不敢相信能成功。」
我點點頭，釋然地拍了拍他們的手。
是的，所有這一切，都是我們一起設的局。
除了【熱心市民心方方】的ID以外，過程中跳出來爆料的【旁觀者清】和【暗夜之光】也都是我的小號。爆料帖里的照片，就是那些混蛋之前用來威脅夢琪的照片。
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利用人性中最陰暗的一面，去照亮這世間的黑暗。
（13）
之前，跟物業投訴無果後，我直接找上門溝通。
這才從周父周母口中，得知了夢琪的遭遇。看着這個曾經那麼燦爛那麼優秀的女孩，如今只能被關在家裡，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一對普通的父母，在絕望中苦苦尋求着出路。
從始至終，沒有人願意冒險站出來，幫他們討個說法。
就在那一刻，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心中萌生。既然正面沒有路走，那我們就從反面突破吧，用人性的惡來對抗更大的惡。
這場「賭局」，我們賭的就是人性之惡。我們做好人時，那些壞人就來欺負我們。而我們做壞人時，那些好人就會來審判我們了。
我了解這些網絡判官，因為我自己也是隱藏在鍵盤後的人。我和大家一樣，熱衷於犀利、精妙的評論，喜歡揣測、放大事實，總是以自以為是的正義感揮舞着語言的利劍。
而現在，這些無數的網絡判官，就是我們揭露真相的武器。
如果這是讓正義得以伸張的唯一途徑，那麼就讓我來做這個惡人吧。
拿一張用惡意編織的網，去捕獲更大的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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