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趙立峰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一團白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轉身走入茫茫風雪。
「趙立峰!」我徒勞地大喊,聲音被寒風撕碎。
的確,對於他來說,這是最安全的選擇。
我受了傷,被困在極寒的荒山中,堅持不了多久的,等我死了,他的秘密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也只有在這種生死攸關之際,人性的本質才會真正顯現。
我望着趙立峰背影消失的方向,突然感覺一陣釋然。
曾經我也天真地以為,只要善良待人,做正確的事,人生就不會留下遺憾。然而,事實證明,不是的。
真正的無憾,不在於永遠正確,而在於仁至義盡。
但有一點趙立峰沒有想錯,那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確實堅持不了多久。
作為一名醫生,我深知失溫和失血會多快地奪走一個人的生命。我趴在雪地里,感覺自己正在一點點變成冰雕。刺骨的寒冷就像小刀,一寸寸切進我的骨髓。
我試圖慢慢挪動身體,但壓在腿上的粗大樹枝紋絲不動。我用盡全力去推,卻只換來一陣劇痛,就像有人在我的腿骨上鑽孔。
我不得不停下來。看來,必須想別的辦法自救了。
我們沒有按時抵達監獄,警方一定早就發現囚車發生了跌落事故。現在距離翻車已經過去了超過48小時,他們肯定挖出了車輛殘骸,知道還有兩個倖存者。
所以我猜測,此刻,搜救隊應該就在這一片山林中進行着搜救行動。
我現在能做的,就是讓自己更加顯眼,能夠讓搜救隊的無人機儘快發現我。
我伸手夠向身邊的樹枝,一根根折斷,每一次動作都牽動着全身的疼痛,我咬緊牙關把所有能夠着的樹枝全部折了下來。
然後把這些樹枝在我面前的雪地上,拼出一個儘量大的「SOS」。
接下來,就只能祈禱,搜救隊和無人機儘快找到我了。
寒冷漸漸麻痹了我的感官,再加上樹枝的重量,我的右腿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了,全身疼痛也開始變得遙遠。
我知道這是危險的信號。
遠處聳立的雪山,冷漠注視着這一切。空中飄散的冰粒,閃爍着細碎的星光。
我感覺自己正在緩緩下沉,墜入無邊的虛無。
(15)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陣微弱的嗡鳴聲劃破了荒林的寂靜。
起初,我以為是耳鳴,也可能是瀕死前的幻覺。但那聲音似乎越來越清晰,我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竭力分辨聲音的來源。
不會錯,那是機械的轟鳴,是無人機的聲音!
我想揮揮手,或者大聲呼喊,但這副身體好像已經不屬於我了,我只能拼盡全力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小黑點在灰濛濛的天空中盤旋。
無人機的嗡鳴聲越來越近,我似乎感覺到了氣流拂過臉頰。
很快,幾分鐘後,遠處就傳來了犬吠聲和人聲。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我聽到有人在大聲喊着:「在這裡!我們找到她了!只有一個人!」
很多的腳步聲在急促靠近,積雪被踩踏的嘎吱聲此起彼伏。一張陌生的面孔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戴着厚厚的防寒帽,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
「堅持住,我們來救你了,你安全了。」
隨即,我聽到很多人在合力清理壓在我腿上的樹枝,還有醫護人員在檢查我的傷勢,大聲確認我的姓名。我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擔架,裹進保暖毯中。
劇烈的疲憊如潮水般湧來,在陷入昏睡前,我抓住正在扶着擔架的一個救援人員,「還有…還有一個人…」
「我們知道,放心吧,搜救隊現在正在這一帶全力搜索呢。」救援人員輕輕拍拍我的手。
我安心地閉上眼睛,此刻,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16)
5個多月後。
我站在監獄的操場上,伸出手,用指尖感受着初夏溫暖的陽光。在此之前,我一直在醫院裡治療、修養。
剛剛恢復意識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上報了小木屋裡發現屍體的事情。在那段時間裡,警察多次來醫院向我詢問具體情況。我向警察詳細描述了小木屋的位置、發現女孩屍體的大致情況、我找到的證據(照片已經遺失在木屋裡了,但戒指還在我的口袋裡),還有我和趙立峰對峙時他說的話。
後來警方費了好大力氣,終於在那片廢墟里,找到了女孩的屍體,經法醫鑑定確認,女孩就是趙立峰的前未婚妻。她的家人這兩年多以來,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得到這個消息,雖然萬分痛苦,但總算不用整日懸着心了。
我也曾經嘗試向警方打聽趙立峰的下落,警察只是簡單地告訴我,根據現有證據,已經可以認定趙立峰是本案的重大嫌疑人。他們多次組織在南山搜尋,一直沒有找到趙立峰,目前正在全國範圍內通緝他。
……
「周瑾瑜,過來一下。」
管教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她的臉上掛着笑容。
「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第一個是你之前上報的木屋女屍案,那個女孩的家屬專門寫了感謝信,想要向你表達謝意。他們說,謝謝你幫他們找到了女兒,還冒着生命危險查出了真相。感謝信我一會兒交給你。」
「還有,第二個好消息。」管教笑着繼續說,「監獄的領導認為,你在這件事情中有多項立功表現,後續會向法院提出減刑建議書,儘量爭取為你減刑。」
我的眼睛有些發酸,笨拙地點點頭,對管教道謝,管教拍了拍我的肩膀走開了。
我長出一口氣,抬頭看向天空,一片浮雲正緩緩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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