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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凰
墨書 Inktalez
雕花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的容顏，我怔怔望着鏡中陌生的眉眼。鎏金燭台在素色紗帳上投下斑駁光影，空氣中浮動着龍涎香與血腥氣交織的詭異氣息。指尖觸到額角纏着的錦緞時，尖銳刺痛突然撕裂混沌——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入，鐵蹄踐踏的轟鳴聲里，最後定格的是兄長被長槍貫穿的胸膛。
"殿下當心！"銅盆墜地的脆響驚破滿室死寂。紫鵑跪在滿地水漬中，圓潤肩頭不住顫抖："奴婢該死！奴婢這就..."
我抬手止住小宮女的請罪，綾羅廣袖掠過青銅冰鑒帶起陣陣涼意。菱花窗外蟬鳴驟歇，五蝠獻壽的朱漆廊柱後閃過半片鴉青衣角——果然，自卯時初醒，這鳳棲殿外窺視的暗哨就沒斷過。
"更衣。"指尖划過妝奩底層暗格，觸到冰涼鐵器時微微蜷縮。銅鏡里少女眼尾殷紅如染血鳳翎，這具身體殘留的肌肉記憶正叫囂着殺意。前世被鐵鏈穿透琵琶骨的痛楚仍在骨髓里灼燒，而今重生在大楚長公主楚夢璃這副嬌貴但不失英武的皮囊下，蟄伏着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紫鵑捧着鎏金纏枝冠的手忽地一顫，九鳳銜珠的步搖在晨光里碎成滿地星子。我俯身撿起滾落的東珠，指腹摩挲過珠面暗紋——這是南疆進貢的鮫人淚，本該嵌在皇后的九翬四鳳冠上。
"二殿下晨起便送了安神香來。"小宮女聲如蚊蚋，脖頸間赫然有道青紫掐痕。妝檯暗屜里的紫銅香爐餘溫尚存，鏤空處隱約可見半截未燃盡的龍涎香。我拈起香灰在鼻尖輕嗅，唇角勾起冷笑。摻了曼陀羅的安神香？我那好弟弟倒是心急。
朱漆宮門忽地被勁風撞開，玄鐵甲冑碰撞聲驚起檐角銅鈴。逆光而立的男子蟒袍玉帶，腰間懸着的龍紋玉珏與記憶中分毫不差。楚天闊抬手撫過架上青玉夔龍樽，指節叩在青銅饕餮紋上錚然作響："皇姐氣色倒好，看來太醫院那些庸醫該換換了。"
"有勞皇弟掛心。"我轉動腕間翡翠鐲，機括輕響時袖中銀針已蓄勢待發。他靴底沾着未乾的血跡，濃郁到連龍涎香都蓋不住的血腥氣——今晨刑部大牢剛死了三十七個死士，喉間致命傷皆是柳葉刀所為。
窗外忽有驚鳥掠空，楚天闊指尖寒光乍現的剎那，我旋身將紫鵑推向描金屏風後。淬毒銀鏢釘入檀木案幾時，十八名黑衣死士已破窗而入。刀光如雪映出我眼底猩紅，袖中銀絲纏上最近那人的脖頸時，溫熱血珠濺上茜紗窗。
"皇姐好身手！"楚天闊撫掌大笑，腰間軟劍卻如毒蛇吐信直取咽喉。我足尖勾起地上長刀，金鐵相擊的錚鳴震得樑上積塵簌簌而落。前世在詔獄被挑斷的筋脈仍在幻痛，但這具身體仿佛經歷過千次廝殺，每個招式都刻進骨髓。
當第九個死士轟然倒地時，我踩着他尚在抽搐的脊樑，染血刀尖挑起楚天闊的下頜："皇弟的見面禮，本宮收下了。"他瞳孔驟縮的瞬間，我貼在他耳畔輕笑："告訴淑妃娘娘，下次換個高明些的調香師。"
當日晷的指針移過巳時三刻時，鳳棲殿外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黃門侍郎尖細的嗓音穿透了大殿："聖上口諭，宣長公主即刻往紫宸殿覲見！"
楚天闊臉色驟變，我隨手拋下滴血的長刀，任宮人顫抖着為我拭去面上血污。菱花鏡中少女莞爾一笑，眼尾硃砂痣艷如泣血。銅鏡暗格里的密函還帶着焦痕，那上面"南梁國"二字，正與我前世滅門的仇敵國號重合。
踏出殿門時，我仰頭望向九重宮闕。琉璃瓦上掠過蒼鷹孤影，而東南天際正凝聚着血色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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