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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鬼宅錄
墨書 Inktalez
民國十年霜降，金陵城西李公館籠罩在血色月光中。
五進三路的徽派宅院飄着紙錢，檐角懸着的三十六盞引魂燈被秋風吹得東倒西歪，將青磚照出斑駁鬼影。
正廳停着口金絲楠木棺材，燭火映得靈前"金陵商會會長李仲文之靈位"幾個鎏金字忽明忽暗，倒像是字跡在棺蓋上蠕動。
"趙伯，您說老爺真能回來？"
七姨太斜倚在靈堂門框上，猩紅丹蔻刮擦着黃銅門環。
她旗袍開衩處露出裹着玻璃絲襪的小腿，在香燭明滅間泛着冷光。
"昨夜我分明聽見棺材裡有抓撓聲，莫不是..." 灰衫老僕佝僂着背往青銅饕餮爐里添香，三縷青煙竟在空中擰成麻花："夫人慎言，子夜陰氣最盛時..."
話未說完，檐角銅鈴突然齊聲尖嘯，驚得供桌上七盞長明燈同時熄滅。
女眷們此起彼伏的驚叫中，朱漆大門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趙伯枯枝般的手搭上門閂，突然想起前日在雞鳴寺求的簽文。
"老樹逢春猶再發，殘燈無焰尚沾光"，解簽的赤腳僧硬塞給他個油紙包，說是今夜子時必有大用。
紙包此刻正在懷中發燙，隔着粗布衫都能覺出五道尖利凸起。
門軸吱呀作響，月光如血潑在青石階上。
戴黑呢禮帽的男人垂首而立，灰緞長衫下擺繡着八卦紋，左手鎏金羅盤指針瘋轉如陀螺，右手捧着本泛黃的名冊。
夜風掀起他衣角時，趙伯瞥見其腰間懸着串人牙瓔珞。
"無量天尊。"男人摘下禮帽，左頰蜈蚣狀疤痕在月光下蠕動，"貧道雲遊至紫金山，見貴府陰煞直衝鬥牛..."
他忽然抖袖甩出張黃符，符紙遇風自燃，青煙竟凝成李仲文面容，"李會長陽壽未盡，尚有還魂之機。"
七位姨太太擠在雕花月洞門後竊竊私語。
三姨太腕間翡翠鐲子撞上門框，碎玉墜地聲里混雜着細碎埋怨："上回白雲觀的道士騙走兩箱銀元..."
"這個看着更邪性..."
"要我說不如分了家產..."
"仙長當真能救老爺？"七姨太忽然越眾而出，珍珠項鍊纏在染着丹蔻的指尖打轉，"需要多少銀元開壇？南洋銀行的支票可使得？"
道士慘白的臉浮起笑意，羅盤指針突然定住："夫人誤會了。"
他從袖中抖出七張硃砂符，符紙邊緣竟滲出暗紅血漬，"陰司有令，還陽需替死鬼。哪位願焚此符..."
話音未落，姨太太們如驚弓之鳥退入內院，七姨太的高跟鞋崴在門檻，金線繡的並蒂蓮鞋面頓時沾滿香灰。
"老奴願替！"
趙伯突然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我這條賤命是老爺從淮河水匪刀下救的..."他後頸突然刺痛，原是道士扶他起身時，指甲划過皺皮留下三道血痕。
那指尖冷得像隆冬井水，激得老人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老爺中槍墜馬時，血也是這般寒徹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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