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妖兩殊途。」
一個身着玄色長袍的年輕男子低嘆着。
空色想仔細看那個男子,卻始終看不清楚面容。
她知道,這是她做的一個夢,可她一個妖精,連睡覺都是不必的,怎麼會做夢呢?空色心裡想着。
那個男子的聲音又響起來:「你若希望我是男子,我便是;你若希望我為女子,我亦可以作女子;世間萬物,陰陽相生,我既是陰又是陽。」
漸漸地,男子模糊的輪廓變得清晰起來,那張臉,分明是千黛的眉眼!
「空色,我知道你做過什麼。辛苦得來的修為,為了那人,究竟是值與不值?」
「你究竟是誰?」
「我?」男子輕笑道,「曾經,世人叫我丹青之妙筆,能將萬物融於麾下;現在,我叫干黛。空色,我說過,我既是陰又是陽。」
那男子走到空色身旁,指尖輕觸她的眉心,一股光暈緩緩升起,空色陷入了暈厥之中。
模糊的感官世界裡,耳旁是一陣喧器聲,以及一個女子的歌聲,那個女子的聲音很是低沉衰怨,歌聲像一股幽幽的怨氣散開來:「感歡初殷勤,嘆子後遼落。打金側玳瑁,外艷里懷薄。」
又一個聲音響起來:「你可知,我是他的心愛之人,你殺了我,猶如殺了他!你瞧見他那副行屍走肉的樣子沒?」咯咯咯的笑聲此起彼伏,猶如魔音。
「下作的東西!一個才修得靈性的玩物居然殺了天家的公主,還將魂魄給吞噬了,真是膽大妄為!」
「空色,你逃得了初一,還逃得過十五?」
「你真以為你可以瞞他一輩子嗎?別忘了,你是妖,一個殺了他心愛之人的妖。」
空色頭疼欲裂,無數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又一個聲音傳來,是唐言的冷笑:「空色,你知我並非良人,我的心早都給你弄死了,是你殺了長清。」
一股似曾相識的墨香飄來,空色被包圍其間,那是千黛的懷抱:「你戀慕唐言,不過是因為他為你執筆而已,可是空色,為你着色的卻是我啊。」
千黛伸手撫了撫空色的眼角,「你為一個凡人犯下了殺孽之罪,終有一天,天道會應在你身上的,屆時,無人可再救你了。」
空色是聞着血液的味道跟着她的,那個女人身上有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那是冷虐的氣息,空色並不愛這個味道。
當然,她也不愛這座宮殿的味道,這是一個莊重裡帶着腐朽氣息的墳塋,還有那天家不可侵犯的龍氣。
幸而這只是一座小小的行宮,龍氣並不大昌盛。而她也是一隻乾淨的妖,並未殺過人見過血氣,所以這座殿裡的正氣也傷不了她什麼。
但她終究是妖,正氣雖不傷她,卻也壓制住她的精魄,空色覺得有點難受。
雖說呆在裡邊確實不舒服,然而也僅僅只是不舒服而已,與這點不舒服相比,她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今日她所來,是為了來拿人頭的,而那個人頭,自然是長清公主的。
不過她並不着急,她想好好看看,看看唐言為什麼會喜歡上這個女人。
那個女人褪去華服,屏退所有侍女,一個人只穿着白色褻衣撐着胳膊斜躺在軟榻上,長及腳踝的墨發鋪了一地,但她並未理會,只一心一意注視着燭火,一遍又一遍地用金簪子撥弄那燈芯,神色極為清冷。
「今日,你傷了不該傷的人?」
突兀的聲音讓長清公主的手一抖,手中的燭火頓時熄滅了。
一隻冰涼的手掌已然貼在了她細嫩的脖頸上了。
到底是天家的公主,除了一開始的訝異外,很快便恢復平靜。長清公主眉心微皺,微微仰了仰頭。
空色收攏掌心,湊到她耳旁輕輕說道:「今日是我第一次同人動手,所以手腳並不很利索,你若亂動,要是不小心將你捏碎了,可怪不着我。」
夜色朦朧,長清公主只能勉強看清那白色雲紋的袖口,她冷漠地問道:「你是何人?」
「無關緊要之人,不過…」空色頓了頓,繼續道,「也是殺你之人。」
公主一陣輕笑,嘲諷着:「好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空色並不理會輕嘲,只是掌心收攏,她現在就要了結她!
長清公主的臉頰漸漸漲紅起來,卻並不掙扎,眼看就要被活活掐死了,突然一陣痙攣,用力抓住空色的手腕,指甲狠狠地陷進去,她嗓音嘶啞地叫着:「我早就不想活了,但想要加害我的人,也休想好好地活着!」
空色哪裡還肯讓她再吐半個字,掌心用力,一聲「喀嚓」,長清公主的脖子便不正常地垂在一旁,只是那雙眼睛,還死死地瞪着前方,似乎還想在再看清楚什麼。
了結了一樁事,空色準備離去,不過剛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她對着屍體勾了勾手指,一股淡綠色的輕煙從長清公主的眉心飄出來,慢慢停在空色面前,最後消失了。
空色微笑着。
只是當她剛踏出殿門口時,一股強大的氣澤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不知何時,一尊殺氣凜冽的麒麟立在那裡低頭嘶鳴,看起來暴躁無比。
麒麟看到空色走出來,一聲咆哮,利爪迅速向她拍去,空色頓時一口血嘔出來。
不等她緩神,麒麟已經將她壓在身下,眼看一張大口就要將她吞下,她眼前一陣暈眩,五感喪失之前,只覺得一股墨香將她包圍,之後她便再未聽到麒麟的嘶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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