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硯轉身望向他。
許笑飛道:“他不想死,你為何非得逼他去死?看起來你們還是舊識,不是嗎?”
臨硯不耐煩和他多,冷冷淡淡地道:“你不想他死,那你準備如何阻止我?”
“……我知道我遠不是你的對手,”許笑飛眼也不眨地道,“我無力阻你,我是在請求你。”
“請求?”
臨硯從上到下,把他掃視了一遍。
他麵無表情,話裏卻似藏了針:“兩腿一敞、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隨便動動嘴皮子,原來你就是這麽求人的麽?閣下的誠意,我可一點都看不到。”
其實許笑飛坐得這麽毫無儀態,倒也不能怪他,他身受重傷,就連坐著都很吃力了。
許笑飛聞聲,果然動了動,試圖站起來。
可惜腿腳乏力,膝蓋一軟,又倒了下去。
他慌忙以手撐地,帶著一股倔勁勉強半跪著,不讓自己完全跪下。一時間寂靜的屋子裏,都聽得到他急促的喘息聲。
臨硯默然看著他。
如果自己非要他跪下再求,他會照辦麽?
不過,除非刑訊逼供、或是麵對他極為厭惡的人,臨硯對折辱他人,倒是從來都沒什麽興趣。
許笑飛的喘息漸漸平定下來。
“不知道要如何求你,才算是有誠意呢?”他問。
臨硯略一思索,道:“把你身上最貴重的東西給我,我就放過他。”
“好。”許笑飛爽快道。
他不是個吝嗇之人,奇遇也甚多,從來沒有缺過法寶靈丹。
許笑飛邊答應著,邊下意識地伸手摸去。
摸上空蕩蕩的腰間,明顯一愣,道:“我的乾坤袋被收走了。”
他又轉向尹雲深道:“你先把乾坤袋還給我吧。”
尹雲深正要開口,臨硯已道:“拿來的不算,我就要你此時此刻,身上有的東西。”
“啊?”許笑飛低頭看了看,“我現在已是身無長物……”
臨硯知道他的是實情。
假如許笑飛是個女子,或許還會佩戴幾件珍珠翡翠,但他不是。用神識能夠察覺,眼下他全身上下,就隻有那枚貼身玉墜還算得一樣寶物。
這東西,許笑飛大概是不會交給自己的——交了他也不收。
許笑飛又想了想,忍不住道:“你該不會是……是要我把這件外袍扒下來給你吧?已經沾了血,還破了幾處,料子倒還不錯。”
他身著的青色道袍是逍遙派派發的弟子服,比他拜入門牆前穿的粗布衣裳要好得多。
他也知道這想法未免自作多情了些,得有點不好意思。
臨硯道:“我要你一件破衣服做什麽,等你死了給你立衣冠塚嗎?”
望著許笑飛迷惑的神色,他忽而微微一笑:“你身上最貴重的東西,不就是你的性命?”
“什麽?”許笑飛全沒料到他要的竟是這個,大吃一驚。
他旋即又道:“你就是而已,是嗎?我知道,你從來都很通情達理的。”
“一命換一命,公平得很,哪裏不夠通情達理了?”
“可是你,”許笑飛道,“你如果真想殺我,早就殺了。在樊家莊,在山洞裏,還有現在,你動動手指就能殺了我。”
他仰頭望著臨硯,眸子裏又浮出了懷疑之色:“為何你總要這樣試探我?難道你是,你是……”
見到了那縷殘魂的投影後,他已相信林墨真的死了。
但此刻,他又忍不住生起了期望。他還沒有看過臨硯的真容是什麽樣子。
麵前這人散發的氣息,也總會讓他想起林墨。
“……”
臨硯將他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如果我真能殺了你,我也早就動手了好麽?他不由心想。
在遊戲的前期,許笑飛還是氣運所鍾的道之子,無論如何都是死不了的。
他來之前,已看到逍遙派的人在附近搜尋。臨硯將他們引去了另一個方向,以免在秘窟裏話一半,有人攪局。
“夠了,都別了。”
在兩人沉默對視的時候,躺在一旁的尹雲深忽然開口,他笑一笑道:“因為我……現在又想死了。”
許笑飛雙眸瞪大,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眼睜睜看著尹雲深拾起了落在他手邊的短劍,翻轉手腕,一劍刺入了自己的丹田。
一旦丹田破碎,就算醫仙再世,也救不回來了。
“為什麽?”他驚異地問。
他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在意他的死活,所以不論如何都要替自己活著。
現在有人替他求情,為何他反而要自戕?
許笑飛不懂——他真的不懂啊!
尹雲深口中溢血,秋水般的眸子也漸漸黯淡,他仍笑道:“無需吃驚,我……我本來就是個善變之人。”
他瞧著許笑飛,道:“謝謝你替我求情,原來世上還是有一個人,顧惜我的性命的……可我知道,你這麽做是因為你現在還同情我,憐憫我。再過一陣子,你見我繼續抓人采補,你也會憤慨於他們的遭遇,從他們的遭遇,你會想起你當初如何被我抓來,想起你在這裏麵臨的危險和窘境。我還活著,就注定要禍害他人,這一切就注定會發生……你心地善良,不願看著我死,但是要不了多久,你就算不希望我死,也絕不會希望我還活著了。”
“我現在死了,你就不會再改變替我求情的這份心意。這樣我就能,到我死去為止,世上仍有一個顧惜我的人。”
他的神色溫柔而寧靜。
死對他而言不再可怕,好像隻是一個老朋友對他招了招手,而他正要走過去,牽住老朋友的手,和他一道離開。
他輕輕道:“許公子,我看得出你心裏有一個別人,可惜我沒有早些遇到你……”
如果早些遇見,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許笑飛已經徹底呆住。
他看著尹雲深忽而用盡氣力,拔出了貫穿腹的那把桃花劍。
“這把劍的劍柄就是鑰匙,可以……打開床頭的楠木箱子。你在劍道上賦很高,箱子裏有一本劍譜,你拿去吧。……可以嗎?”尹雲深道。
最後一句,他是在問臨硯。
那本劍譜,是絕教教主沈驚瀾贈與他的。
臨硯道:“無妨。”
那是教主多年前的舊物了。這些年來,教主有了極大的突破,劍譜所載,就顯得淺薄了些,被許笑飛得到也沒有妨礙。
不過,那畢竟是教主的手跡。臨硯心裏是很想要的,但他還不至於跟許笑飛搶。
“許公子,”尹雲深道,“願意接下就…點點頭吧…讓我安心瞑目……”
他看見許笑飛點點頭,就慢慢合上了眼睛。
他似已很累,很累了。
這雙曾勾人魂魄的眸子合上了,就再也沒有睜開。
臨硯默然片刻,他一揮袖,尹雲深衣袍上沾染的血痕就全消失不見,變得光潔如新。
細細花雨,漫灑而落,將香氣留在了他的周身。
臨硯轉身,向外走去。
“等等!”又是許笑飛道。
“你還有什麽事?”
“你……你既然是如約來取他的性命,那你為何又要殺了杜飛卿?杜飛卿也是來殺他的,你們本來……沒有衝突。”
“這是兩碼事。”臨硯道,“好歹相識多年,在他死前,我就隨手替他了結這場恩怨罷了。”
“是,我明白了。”許笑飛道。
也不知道他究竟明白了什麽。
臨硯沒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許笑飛他們還得先把自己的儲物袋找回來,取出丹藥抓緊時間療傷。要放出被關押在監牢裏的眾人,還要收殮尹雲深。
臨硯並不想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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