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雲密布,殘陽如血。
天際下一座巍峨的宮城中煙火瀰漫,殺聲震天。
從空中俯瞰下去,密密麻麻的披甲兵士如同螞蟻般從四面八方匯集,向宮城的中心涌去。
而宮城中的甲士雖然抵抗頑強,但人數懸殊,很快便被如潮的兵鋒席捲淹沒。
這股看似不可遏制的兵潮,在臨近核心的時候,卻戛然而止,宛似撞上礁石的海浪,倒卷而回,不過泛起的卻是血浪。
核心處僅有三人,兩男一女,呈三角型背向而戰。
面對如潮水湧上的兵士,三人視若無物,手中的兵器,使得風雨不透。
分進合擊間,衝上來的人非死即傷,高效精準,如同一個絞肉機般,殘肢斷臂橫飛,血流成河。
此時三人身前已經密密麻麻排滿了死狀各異的屍身,也不知有多少人。
雖然攻方兵眾且悍勇,但見此如同血肉磨坊般的情景,也不由頭皮發麻,紛紛駐足不前,眼帶恐懼的看着場中那仿似地獄魔神般三人。
三人中突前站立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頭戴金盔,身披金甲,面容英偉,手持一杆三尖兩刃刀,斜指向下,刀尖上兀自向下滴着血滴,雖然渾身浴血,但臉卻如古井無波。
他左手邊,是個身材高挑,身披銀甲,手持雙刀的女將,長得極為美艷,只是此刻俏臉帶煞,殺氣凜然。
中年男子右手邊的男子身穿黑甲,年齡與他相仿,手持一把朴刀,刀刃上已出現數個豁口,長相雖然清秀,但眼中似有火焰燃燒,仿佛是一頭狂暴的凶獸,
大軍四處合圍,但三人臉上卻全無一絲驚慌,雙方對峙中,三人氣勢壓得千百軍兵止步不前。
宮闕中一時突然出現詭異的安靜,只聽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和遠處隱隱傳來的喊殺聲。
這時合圍的士兵中突然如刀劈浪般閃開一條通道,隨着咔咔的靴聲,一面色白皙,高鼻深目的領兵大將分眾而來。
那大將在三人面前不遠處站定,對那堆積的屍身只是瞟了一眼,便看向三人,最終目光落在為首的中年人臉上,冷聲道:「史進,你們已窮途末路,還不降嗎?」
那居中的中年人冷冷一笑,淡淡的道:「大丈夫死則死而,豈可受屈膝之辱?」
那大將冷哼一聲,不屑的說道:「說的好便宜話,你又不是沒降過!」
史進神色不變,淡淡的道:「那只不過是還宋家哥哥的救命情誼,那條命已經在昱嶺關還了,情義即了,自當活回我自己。」
一旁的黑甲漢子突然插口道:「大郎,和這鳥廝費什麼口舌,平白污了名頭!只管廝殺便了!」
那大將身邊幾名戰將大怒,齊皆叱罵。
那大將卻只是一擺手,止住眾人,眼睛微眯看了那黑甲漢子一眼,冷哼道:「拼命三郎石秀,果然名不虛傳,死到臨頭還兀自喊打喊殺,只是終究是匹夫之勇罷了!」
那黑甲漢子呸了一口罵道:「我雖是一介匹夫,但也知道家國大義,不會跪降金狗,忘記了祖宗。」。
那大將聞言臉色一變,一時語塞。
居前的史進冷冷說道:「可憐折家上百年忠烈的清名,毀於一旦。」
那大將身邊幾人紛紛色變,一人羞惱之下,突然一抬手,一支弩箭急速射向史進。
史進恍若未覺,那人心中方自一喜,便聽見「噹」的一聲,史進身前刀光一閃而沒,那隻弩箭竟被一劈兩半,分散飛開。
這一刀的速度之快和眼力之准,委實可怖可畏。
那大將眼角微縮,看向出刀後便退回原位,依然保持沉默的女子。
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讚賞,悠然說道:「一丈青扈三娘,好眼力!好刀法!」
那女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聲說道:「什麼時候折家的人,也使出這種暗箭傷人的手段了?」
剛才射箭那名男子聽了臉上一紅,抬腳就要上前邀戰。
那大將卻抬手止住了他,不理扈三娘的譏諷,抬眼看向三人道:「你們三人在討方臘的時候假死歸隱,就此安生,未免不可以得一個善終,偏生不安分還要起兵謀反,實在是大為不智。」
說着,眼睛又盯着史進,說道:「特別是你,史進!居然還敢妄自稱帝,實在是大逆不道之極!」
說着一揮手,斥道:「你聽聽,現在宮城中就剩你們三人,即便你三人本事再大,也插翅難逃,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史進聽着四周已經漸低的聲響,知道他所言不虛,但仍只是淡淡的一笑說道:「我漢家兒郎的膝蓋,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不會跪金狗!」
他這話一說出口,周邊聽聞的士兵,皆神色黯然,氣勢為之一沮。
一旁的石秀敞聲大笑道:「說得好,我家大郎是王族之後,汴京城裡的那個軟腳蝦都能當皇帝,他又有何不可?來吧,看爺爺這顆大好頭顱誰能拿去?」
說罷一振朴刀,殺氣四溢!
那大將面沉似水,知道再勸也沒有用。
後退一步,揮手道:「拿下!」
他身邊的幾員戰將聞聲揉身上前,當即和三人打了起來。
史進三人已經鏖戰半日,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刻雖然只上去數人,但這幾人皆軍中頂尖高手,非普通士兵可及,三人頓感壓力大增。
首先是扈三娘,畢竟女性體弱,手上便慢了,先前那人惱她譏諷自己,見狀心中一喜,瞅着空檔便射了一箭,扈三娘躲避不及,正中左肩。
她手臂一垂,手中刀把持不住,跌落在地。
三人防線立時出現漏洞。
圍攻一人見有機可乘,疾步上前想將她拿下。
眼角卻見刀光一閃,欲待後退卻已不及。
只感到肩頭一涼,隨即劇痛傳來,已被史進斜劈成兩半。
但史進也因為救助扈三娘,後背露出破綻,挨了一棒。
雖有甲冑防護,但那人這一下力道極猛,打的他一口鮮血吐出。
一旁的石秀心中一沉,牙一咬,暴喝一聲,一刀逼開對手後,不退反進,身形突前疾沖,直奔那領軍大將。
只是他才沖兩步,一旁護衛的士兵長槍便齊齊向他刺來,他暴吼一聲,身形一躍而起,避過突刺,隨即腳尖在那些槍尖處一踩借力,如同一隻怒豹,騰躍向那大將撲去。
一旁的史進心中一沉,不喜反憂,石秀雖身手敏捷,但他披甲持刀,實在不能躍遠,再落下就危險了,果見無數長槍轉向,直刺向空中的石秀。
史進對扈三娘大喝一聲:「跟上!」
手中刀掄起,就要逼開對手。
但那幾人好不容易打破三人組合,如何肯放他走,拼死攔住。
扈三娘左手無力,只有單刀可用,戰力大打折扣,兩人一時無法突前。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石秀卻對那些刺來的長槍全然不顧,猛的將手中的朴刀脫手擲出,「嗖」的一聲,直向那大將飛去。
那大將也是一驚,沒想到石秀竟然如此悍勇,他身形急閃,只聽「噹」的一聲,頭一涼,隨即便聽身後一聲慘叫,卻是那朴刀打落了他的頭盔,去勢不減,將他身後躲避不及的一個侍衛斬殺。
而這時那數十把長槍毫無阻礙的戳進石秀的胸腹間,把他架在空中,鮮血四濺。
空中的石秀動彈不得,口中噴出鮮血,卻是滿臉桀驁,居高臨下看着眾人。
史進目眥欲裂,怒喝道:「阿秀!」
狀若瘋虎,手中刀大開大合。
石秀看向史進和扈三娘,嘴角帶出一抹笑意,出盡全身力氣,仰天唱道:「爺爺生在天地間......」聲音戛然而止。
史進眼中閃過一抹沉痛,口中怒喝:「不怕朝廷不怕官!」
手中刀卻不停,趁剛才圍攻中兩人分神的空檔,手起刀落,連斬二人。
只是這兩下他出盡全力而為,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身形還沒站穩,便又是一口血,噴了出去。
另一人見有機可乘,提槍向史進後心直刺。
史進欲待閃避,腳下卻是一軟,無法避開。
這時後背突然一沉,隨即便感到脖頸間一熱。
扭頭看去,卻是扈三娘撲在了他的背上,口吐鮮血。
史進反手摟住扈三娘,狂吼一聲,身如輪轉,將那偷襲之人一刀兩斷。
卻再也收不住勢子,踉蹌着半跪於地。
他一手持刀穩住身形,一手托住扈三娘,看着她胸前透出那明晃晃的槍尖,心中大慟,悲聲道:「三娘子!」
扈三娘口中不斷噴湧出鮮血,抬手撫向史進的臉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一點猩紅如豆。
她看着史進,那冷若冰霜的俏臉上泛起一抹笑意,勉力說道:「來生......娶我!」話音未落,手已垂下,香消玉殞。
史進雙目赤紅,猛的將她摟入懷中,放聲大叫,聲如狼嚎。
周邊的人被史進這連環的暴擊嚇住,又被他這慘嘶驚得後退連連,雖然見他此刻空門大露,卻無人敢上前。
直到史進停聲半晌,眾人見他跪在那裡始終不動,方有幾個膽大的上前觀看,卻見史進閉目垂首,已然沒了生機。
那穿透扈三娘的槍尖已然刺入了他的心臟,將兩人緊緊的連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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