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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太多話了，單寧，我今天的話是不是很多。干爆世界吧，這樣我們才不會暈倒在下一秒，永遠一覺醒來就天亮，做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
「生活如果到這種地步，究竟還有什麼意義。可是去死嗎，就這樣去死未免太窩囊。既然不怕死了，為什麼不繼續戰鬥？打爛它，建立新的規則和秩序。」
伍天波一邊不停嘴，一邊手也不閒，忙着遞調味料、扇風。
而單寧一手接過孜然，坐在篝火旁，認真翻烤一隻肥美的大羊腿。油脂香味撲鼻，滋滋作響的聲音更刺激得她垂涎欲滴。
晚上就該大口吃肉啊！
吃着肉，一邊聽自己隊友的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很明顯，伍天波有講故事的天賦。
「我和你不一樣，我一直以為我身邊有很多朋友，他們都理解我，支持我這樣自由的活下去。」等到伍天波實在口乾舌燥到無話可說時，單寧很自然接過了話茬。雖然沙漠裡行走不便，她還是看自己心情穿了條長直且寬大的白色連衣裙，單寧一坐下，就如一片薄雪蓋上滾沙，頃刻間便消解融化。
伍天波飛快揉了揉眼睛，怪紅的，單寧又給他拿了一瓶水。
「有一天，我突然想讓我的朋友們一人給我寫一句話，在我親手設計的葬禮上，對我表示悼念。但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他們支持我，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失魂落魄，大家都不想看到…」月華潑地如水，冷水結霜，不知凝固幾時，單寧抬頭看月，接了一句：「如果不是故意的，可能也看不出來。」
她用力撕下一大片烤得焦香酥脆的外皮，不管不顧只是塞，眼淚滾滾，還不忘吩咐伍天波——「皮太咸了，別吃。」他當然沒敢啃聲，心想，自己剛吃過，皮很好吃。
單寧烤肉也厲害。
他雖然喝不出咖啡好壞，也品不出酒的高低，但摯愛烤肉。不必細嗅慢聞，無論吃法、做法都樸素又可愛，烤肉的煙火味道果然自有其趣味——「單寧，你以前都做過什麼工作？」
這一問出口，伍天波瞬間感覺自己回到了現實，在那個格子間裡，他是一個恪盡職守的記錄者，忠實於實驗數據，單寧則是被自己深予厚望的樣本。
「很多。」
「很早的時候，我想成為你這樣的人。但我很快發現只要我不快樂，或者感覺不自由，就什麼也做不成。」單寧從自己兜里掏出一小包便攜式茶葉，丟進奶粉罐子裡開始煮，她給伍天波展示自己切好的一小塊酥油，很得意地笑笑。
「我們來試試在大漠裡煮酥油茶…我很喜歡這個味道。」
溫度在升高，荒漠裡因為篝火繚繞出絲絲溫情，炊煙直上猶如大鳥落下的一片尾羽。但轉折就是這麼突如其來，她親手煮的熱滾滾的酥油茶愣是沒喝上，倆人就何其不幸遭逢了一批綠眼冒着幽光的餓狼。
伍天波粗眼望去，大概七、八隻，條件反射抄起一根木頭，攔在單寧身前。暗誹，模擬實驗一帆風順，正兒八經來旅遊倒像拍絕地求生。
「會折斷的，我來。」
他想勸她冷靜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里——誰知道單寧能摸出一把鞭炮，火速點燃就朝狼群扔去，半點兒不犯怵，炸得是狼嚎鬼叫、響聲噼里啪啦，動作之行雲流水看得伍天波頭皮發麻。
「狼，怕這個。不過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沒鞭炮了。」單寧好笑地看了一眼手上還攥着木棒，沒反應過來的伍天波。
男人愣在原地，看着她巴巴點頭如大夢初醒，不用單寧再提，鏟把沙子滅了火，抱着那罐煮了一半的酥油茶牢牢跟在單寧身後。
可以想見的是，如果單寧身後有把鈎子，他恐怕就順勢掛上面了。
一小時，走到遊客接待中心的時候，伍天波仍有幾分恍惚：腦海中的場景忽隱忽現，單寧手拿一長串鞭炮，擋在自己身前，單寧是白的，大漠分明白如雪，鞭炮卻紅彤彤一串尖紅椒似的，刺眼得要命。
「我們還來嗎？」他想說「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嗎」想說「那下次我們做什麼」轉而想到他們並不一定有下次再來的機會，就只能囁嚅出一句「還來嗎？」
「再說。」坐上了回家的城際列車，單寧閉了眼，輕輕吐出兩個字。
徒留伍天波抱着半罐酥油茶，悵然若失。
清醒的黃昏，他猛猛看了許多書，讀透了那些古人軼事，卻沒有在網站裡寫下哪怕一個字的分享，他用一個句號，只是一個句號如此輕易地結束了今天。
哪怕是一個省略號呢，或者破折號？
……
——「伍天，醒醒！」一盆冷水潑面而來，他就真的醒了。
生活是一潭死水，有兩顆魚眼珠一蹦一跳。伍天觀察自己世界裡的每一條河流，河流旁土地荒蕪，土地上雜草叢生，雜草間或有鳥雀屍體——那就是，他要至死所求的自由。
「伍天，你為什麼又不肯吃藥？」
他曲起雙膝，痛苦地埋下了頭，頭髮柔順得有如溫煦的風，像是第一次懂得自己犯錯的孩子那般慚愧。
「伍天，我哪裡是伍天。」他揪住潔白的床單，顫巍巍，語調發冷。
「你不是伍天，誰是伍天？」她的手摸上了他的額頭，正常的體溫，怎麼又胡言亂語起來。
伍天忽然抬頭，直瞪着眼睛盯牢了窗外的鳥，用手指着，喘了好幾口氣，對她說：「那是伍天，那是伍天，都是伍天。」
一排大雁飛過，如今已是深秋。
伍天被強行按下，感覺身體很舒服，輕飄飄如乘雲翼。
隨着「啊」一聲驚呼，他的心率急轉直下，叮叮噹噹的響鈴聲，一群人哭着喊着來了，鬧得翻天覆地，還好要走了。
走哪裡呢，大漠沙如雪，紅鞭炮尖椒。
單寧，可你究竟在哪裡，酥油茶還沒喝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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