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明二十五年初春,北朝明城。
秦相府中門庭若市,大半個明城城的名門望族紛至沓來,府中好不熱鬧。
「小姐,想當初你及笄的時候,府裡面都沒幾個人知道。現在到了花芷小姐,大半個明城的人都來祝賀。」
「嫡庶本就有別,」秦花芍冷冷地看着這一派喜氣熱鬧,說話的語氣卻輕和得很有分寸,「謹言慎行四個字且記好。」
突然有人驚呼「太子殿下駕到」,花芍不禁循聲望去,正迎上了太子殿下打量的目光。
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
或許是秦相和夫人並沒有料到太子殿下會親臨,門口一眾人等都有些錯愕。
好在花芍雖無嫡女身份,卻不失嫡女風範,不慌不忙地帶領上下一眾人等跪地接駕。
須臾過後,秦相便將太子殿下迎進了主堂上座,而今日這場盛宴的主角秦花芷也隨即登場。
就是我,今天是我的及笄禮,母親讓我壓軸出場然後驚艷所有人。
驚艷該是驚艷的,畢竟比漂亮這件事我還沒真沒輸過,就連看不上我的人對我的評價都是「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然而除了這副姣美的皮囊外,我「琴棋書畫禮樂射御」一樣不沾,真真切切是個實打實的笨蛋花瓶。
儘管我有一個處處為我精明算計的母親,她從父親的眾多庶女中選出了一個佼佼者秦花芍,對她恩威並施,讓她擔當我的抓刀,就是搶手。
比如,我八歲那年在私塾里被傳閱的驚世畫作實際是我臨摹花芍姐的;
我十歲那年在平輩的圍棋賽上奪魁,也是因為花芍姐車輪戰脫穎而出,而我只用打敗她;
我十二歲那年在茶話會上制香插花,也是和花芍姐掉了包;
包括去年隆冬時節,木蘭圍場賽馬射箭,她蒙上面紗就成了我,據說還和太子殿下切磋得不分上下。
並無真才實學,此等弄虛作假的好名聲常常讓我惴惴不安。
今天是我的及笄禮,太子殿下親臨,本是何等殊榮,我卻只覺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宴酣之樂,有不少人起鬨想看我大顯身手。
每每此時,我心虛,心累,又無助,只能弱弱地看向母親,祈求她救救我。
也是我實在不爭氣,其實也不怪我不爭氣的吧。
會不會是天性使然,有什麼超越自然的力量塵封住了我的任督二脈?
在別的小孩可以對答如流時我才慢吞吞地學會叫爹娘,在別的小孩都能疾走撲蝶時我才能亦步亦趨地走穩路。
大一點兒,母親給我請了全明城最富盛名的私塾先生,教我之前他可以十分自信「天底下沒有教不會的學生」,教了我之後,他每每再說此話再不似往日自信昂揚。
我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學生,完全可以靜下心來將四書五經抄上數遍不喊累,也可以徹夜不眠地去練一首曲子直至手指磨出血,更是可以為了練習騎射不知疲倦地繃斷了弓弦。
可好像我天生腦袋缺根弦,琴棋書畫禮樂射御的造詣皆是平平。
不比一點就透的花芍姐,也不比那些真正不學無術的草包,我實在不好意思跟人說我曾努力過。
母親恨鐵不成鋼,熟絡地替我搪塞。
不過現在說這話的可是當朝太子殿下:「吾近日從北海討來了上等的冰絲弦,不知是否有幸請花芷小姐試試音?」
底下一片譁然聲,都覺得太子殿下看重我,這該是萬千少女巴不得的事,天大的福氣。
可我只想說:這福氣送你,趕緊拿走,不謝!
我看向母親,她蠻氣定神閒的,她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可是難道她看不出來這是太子殿下藉機試探我的琴技嗎?沒辦法我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坐到琴座前的那一刻,我的心還是懸着的。
突然我想既然他說試音那我乾脆就裝傻充愣,試個音。
我真真只試了幾個調調,就準備收攤下台了。
杯中酒的餘溫還未散去,眾人剛被撩撥起來的興致斷崖式沒了後續。
偷偷瞄了太子殿下一眼,他臉上也有些難掩的錯愕。
沒事兒,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母親即刻開始打圓場,三下兩下的客套和恭維就讓場面恢復如常。
正當我準備下台繼續做我的笨蛋花瓶時,他們又扯到了我身上。
母親說我前幾日做了首詩,想請太子殿下指點一二。
當然詩肯定不是我作的,不過讀詩嘛,只要認字就行。
本來前幾句還好好的,直到那句「馬作的盧飛快」一下子穿了幫。
當我發出「de」的音後,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哄堂大笑,連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都被我逗樂了。
哈哈哈,這慌怕是圓不回來了,我抿嘴不語,在眾人的鬨笑聲中下了台,不由得感嘆,這真是一個讓人難忘的生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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