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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06
「哈！這才是人生啊！」
兩個人說說笑笑花了快三個小時，終於摘完了一畝地的棉花，看着滿滿兩大兜的棉花糰子，鍾情覺得一下午的汗水也算值了。大抵是勞動過後的成就感，滿滿灌下一大口農家自製的冰鎮楊梅酒，簡直就是上天恩賜給鍾情的楊枝甘露。
「姐姐的酒量不錯？」
「不敢當，有生以來從未醉過而已。」
「這梅子酒好喝嗎？」
「味道挺不錯的，現在才剛過了楊梅的盛季，這酒應該是去年泡的吧。誒，要是有醬爆菱角藤和清炒地瓜藤就更棒了，好吃到死！」
「等着。」
圖南一溜煙就鑽了出去，來不及開口的鐘情便也隨他去了。自從高一那年奶奶去世，爺爺搬到城裡一起住，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農家的閒趣了。一來就忙着摘棉花，她這才安安靜靜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面前是道一米多寬的清渠，聽民宿的老闆娘說這水是從山上的深井裡引下來的，鍾情聽後的念頭是：上海還能有山？不過，說是井水應該是真的，因為她光是坐在渠邊就能感受到攀上身來的沁涼，鑽進她舒張的毛孔，給曬得溫熱的血管做着極速降溫。
抬眼看去，一棵枝繁葉茂的楓楊給足了夏日裡不可多得的安全感，無情的陽光難以通過它的阻隔，只透過葉片間的罅隙漏下足夠的天光。
鍾情也是早兩年才知道楓楊的名字，小時候，她一直都是跟着稍大點的孩子，管它叫「蒼蠅樹」。因為楓楊會結出一串串的籽粒，看上去就像聚攏在一起的翠綠蒼蠅。
這裡的民宿不只一家，沿着水渠的路線，兩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幾幢民宿，連帶着用籬笆圈住一大片田地。每家民宿田地里種的作物都不盡相同，而且會順應節氣變化換上新的作物，滿足城裡人對農家地頭的幻想。現在時興的叫法是，嚮往的生活。
「姐姐！」
「你幹嘛去了？呀！醬爆菱角藤！清炒地瓜藤！你哪兒變出來的！」
「怎麼樣？我這個男朋友不錯吧！」
「嗯，你這個小男朋友確實不錯。」
「男朋友就男朋友，為什麼非得加個小字。」
「你難道不小嗎？」
「不小！我哪兒都不小。哼～」
「小兔崽子，不要跟姐姐開車，姐姐要是流氓起來，你可招架不住！」
「姐姐儘管來吧，接受女朋友的流氓，也是男朋友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
「想得美！快吃吧，我都要餓死了！」
圖南本就是耍耍嘴皮子，他現在就算有賊心也沒賊膽，笑嘻嘻地給鍾情夾了好多菜，才往自己碗裡動筷子。體貼男友的第一原則，永遠都要先滿足女朋友的需求。
吹着小風，喝着小酒，就着小菜，屋裡放着爵士小曲兒，身邊還有男生陪着，雖然年紀是小點兒，但好歹也是個帥哥。鍾情以為，兩萬三沒白花，至少感覺回本兒一半了。
「姐姐，你是做時裝編輯的吧？」
「昂。」
「時裝編輯的工作有意思嗎？會每天被主編使喚得團團轉嗎？」
「我又不是在演《穿Prada的女王》，可不是每個時尚主編都是女魔頭。嗯，有不有意思的，也得看選題吧，做到自己感興趣的選題就很有意思，但很多時候，我們打工人都是在執行領導和老闆的興趣罷了。」
「執行別人的興趣，豈不是很無聊？」
「沒有富二代的命，那就好好扛住打工人的大旗。再說了，看看賬戶餘額，你也就不會在乎無不無聊的問題了。」
「那姐姐喜歡這份工作嗎？」
「喜歡啊，雖然十個選題有九個大概率會被斃，但至少還有一個成果可以讓別人看到。即便有時候一個成果也沒有，那也沒什麼，生活的常態就是打碎期待，然後重塑，循環往復。我會在這個過程中看到自己的不行，因為看到自己的不行，我就會想辦法變得行，最終的結果就會是......」
「變成更優秀的自己？」
「漲薪啊！不要被雞湯灌懵了頭，工作不談錢，全都是畫大餅。」
「姐姐原來是個小財迷啊～」
「嗯，謝謝你給我加個小字，有覺悟。財迷很好啊，有錢才能開心，才能變美，才能不用去在乎催婚的壓力，不用去care閒言碎語，更不用為了生存而委屈自己。」
「有錢這麼重要的嘛？」
「不重要你幹嘛要出來兼職呢？」
「額......說得也有道理哈。」
「說錢重要，是因為它能保護你的尊嚴不會掉在地上，說錢不重要，是因為跟其他更重要的東西相比，比方說，愛情。」
「那你現在肯定覺得錢不重要。」
「為什麼？」
「因為你有我啊！愛情！」
圖南說這句話的時候，連飄動的頭髮絲兒都帶着笑意，雖說是玩笑話吧，卻也成功在鍾情的心頭上叩開一個小眼兒。不過，姐姐這三十年的修為也不是白白練就的。
「你個小屁孩兒，懂什麼是愛情嗎？我們的關係嚴格來說，應該是『商業互惠互利』。」
「姐姐，你這麼說可就傷感情了。」
「你跟我談感情還傷錢呢！你個兩萬三。」
「姐姐，你就不想談戀愛嗎？你上一回談戀愛，不都是六年前的事兒了嗎？」
「咳......你怎麼知道的！？」
「額......用戶信息上寫的呀！」
「於晚兒這個死女人，看我不把她偷偷出去喝酒的事情告訴她老公！」
「姐姐，你不打算交個男朋友嘛？沒準兒下一個更好，下一個更帥，下一個更有錢呢？」
「這事兒是我打算就能打算得來的嘛？」
「可......以的吧。」
「談戀愛其實跟工作是一個邏輯，你可以期待，但很有可能會落空。跟愛情比起來，工作好的一點在於，你最起碼能看到貨真價實的數字，那串數字的不斷積累會讓你得到最基本的安全感。可是愛情呢？你會在不斷失望的過程中耗費耐心、勇氣，甚至會消磨掉你最為珍貴的熱情。」
「也不用這麼悲觀吧～」
「不是我悲觀，這就是現實。我還是期待愛情的，只不過，我已經過了急切地想要去尋找愛情的年紀了。是我註定要遇見的人，總是會以他該有的形式出現的。」
「那得等到什麼啊？我覺得感情還是要主動爭取。」
「主動爭取是沒錯，但前提是感情已經來到你的面前。我就說你小吧，你連大學都沒畢業，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自然不會有疲憊感。我打了這四五年工，說不上多長吧，但也累死累活的，我可沒力氣去找什麼愛情了，等着愛情來找我吧。」
「所以呀，我這不是來找姐姐了嘛！」
「請你出出戲，我可是你的顧客，是上帝！」
「說真的，姐姐，你覺得我做你男朋友怎麼樣？」
「不怎麼樣，小九歲，沒準兒有代溝，經濟又不獨立，來給我添亂嗎？我需要的是錦上添花，不是雪上加霜。」
「如果我變得有錢呢？」
「那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呵，女人。」
「切，男人。」
兩個人時而正經、時而插科打諢地吃完了這頓飯，雖說關於愛情、工作和生活的談論沒有一個確切的定論，可這不就是生活本活嗎？如果生活有定論，哪兒還有那麼多傷心的人。
只是，在收拾好碗筷的時候，圖南沒頭沒尾地補了一句話：
「如果有陌生人來敲你心裡的門，希望姐姐不要拒絕，因為，那很有可能就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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