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幾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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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玥說再見的時候,我十分恍惚,仿佛接收了什麼天大的壞消息,需要重塑三觀。
她走得很平常,一如無數個昨天組成的從前——熨燙襯衫,整理文件,預訂外賣,然後推門離開,沒有揮手更別提什麼輕飄飄的雲彩。明玥,我百思不得其解,她怎會拋下我?誰都無所謂,可是在明玥眼裡,想必地球上一千萬朵玫瑰的生死存亡加起來都沒有我今夜失眠來得重要。
明玥就是這樣一個人,有點兒不解風情,但又有點人情。那點人情全是因為我。起碼她真的很喜歡我,這喜歡過於純粹讓人嫉妒,大家都知道求明玥幫忙要先找我,因為我開口她只會說行。
我和明玥是在我休學後的第一個寒假在一起的。她曾經是我的同學,我的同桌,一個堅定的熱衷科學的唯物主義者。不過在喜歡我這一點上,她承認自己主觀唯心。
從不迴避差異,我們常常發生爭辯,為了一些宏大又深不可測的有關人類宇宙、明日將來的話題。自詡觀察者的我,在煙火里搖擺不定,經常為貓貓狗狗和花花草草分心;而明玥總是專注於擺弄她的特斯拉線圈,認認真真不肯放鬆。她評價我情緒泛濫,覺得我天真幼稚。可有時候我十分落寞,被悲傷的烏雲擒拿,她卻會拍拍我肩,誇讚我的靈氣與天賦。
明玥說,她自己是沒有什麼天賦的,只有努力,所以羨慕我。
我寫東西,常常陷入一種麻木的虛無,恐慌中我會瘋狂騷擾我的朋友。從前,我也有過幾個朋友的。後來我發現其實沒有誰能接受真正的我。他們喜歡的,是一個看起來意氣風發的小天才,既浪漫又多情,才華橫溢還十分有趣。事實上我是一個敏感多慮的大瘋子,又痴狂又瘋癲,愛折騰,作天作地。我活到今天,是為了驗證上天有好生之德以及世間物種的多樣性。
「明玥這種人能喜歡你這樣的,是真愛了。」好大兒知道我拱了明玥這顆大白菜,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上皇帝的新鬍子嘖嘖稱奇。明玥是哪種人?「理智的,正確的,聰明的,客觀的。」他一字一句,然後對着我擠眉弄眼唉聲嘆氣,我當然知道他在開玩笑,只是沒想到這玩笑有點一語成讖的意味。
「怎麼了?」明玥做的是IT方向,平常工作很忙,我不愛做飯,但很愛吃飯,明玥做不好飯,我又不肯請陌生阿姨來做,所以只好天天吃外賣。為了讓我的飲食健康些,我的吃飯問題就成了明玥工作之外最重要的難題。她會鼓勵我做飯,並且她很樂意洗碗,只要我肯做,不管做成什麼樣子,明玥總會閉眼說好吃。但是外賣如此方便,不健康又有什麼關係。
她需要一天為我訂三家外賣,隔兩天還得換,好在後來有一家私廚不錯,我的一日三餐就固定在那家,明玥也少了一個麻煩。
雖然家裡真的很方便,她總是將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但是我是不會為什麼特別停留的,因為我要自由,加上她太忙,我常常一個人來場十天半個月的跨國行,人說走就走,機票說買就買,到處都有交流活動,哪裡都可以是我的新家。
明玥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無論我什麼時候回到那個有明玥的家,人明明不在,可玄關、餐廳、書房裡隨處可見的便簽都傾吐着她的情緒,代表明玥對我進行歡迎。關於我突然回來,就好像——我從未離開。
是的,就連我第一次心血來潮的奔走,明玥也運籌帷幄,馬不停蹄是我,一直被明玥見縫插針、無微不至照顧着的也是我,這些關懷讓人措手不及,讓人依賴又讓人想逃離。明玥總是這樣,喜歡得很明顯,被大家調侃也毫不介意。
我沒有太多愛好,卻對世界抱有極大熱情和興趣,我覺得創造是全世界最偉大的事情,能從事這份工作是我的榮幸,在創造的過程中我同樣探索着人生。屋子裡空蕩蕩的,平常明玥出去工作的時候,家裡也是這樣,那時候我從來不覺得寂寞。
「雙雙,我很喜歡你,你知道。但是我很難學會愛,這不是你的問題,合該是我的功課。」她端着我的肩頭,睫毛一眨一眨,我無法區分喜歡和愛的具體區間。可我了解明玥講話的克制,聽她的話里有三分意思其實是六分,如果有六分意思,那就是百分之百確認。
我嘗試牽住明玥的手,但她拍拍我,無奈的笑了,早已習慣的眼神就好比一句無聲的「別鬧」和「我就知道」。
明玥,還不會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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