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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2
食堂已經關門了，我親自跑到廚房給他煮了碗青菜雞蛋面。
蔣小宇洗完澡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做薑湯。
「自己端走。」
我頭也沒回地說：「吃完記得把碗送來，我要留着晚上蒸蛋羹吃。」
他默不作聲地端着碗走到我身邊，在桌邊坐下。
我拿着勺子，一邊攪動鍋里的薑湯，一邊問他：「夠吃嗎？不夠鍋里還有。」
他沒說話。
我回頭看他。
他垂着眼，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吃麵條，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我心臟莫名一抽，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那時候他剛跟張婷婷從外地回來，姐弟倆的關係非常不好，張婷婷總是嫌他礙手礙腳，有事沒事就愛欺負他。
那天外面下着雨，他又跟張婷婷吵架，哭着跑出去了。
傍晚的時候，他淋着雨回來了，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我站在門口，看到他冷得臉色發白，渾身直打哆嗦。
我回廚房盛了一碗麵，又盛了一碗薑湯，叫他過來吃。
他看着我，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安靜而清澈，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嗎？」
我點點頭：「當然可以。」
「那我可以天天來吃嗎？」
我又點點頭。
他很高興，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從那以後，他就總是跟在我身後，我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宋佳姐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他太小了，還不懂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但他知道，他喜歡跟在宋佳姐身後，喜歡跟她待在一起，喜歡看她笑。
他想永遠跟宋佳姐在一起。
為了這個荒唐的想法，他甚至跑去問宋叔叔和宋阿姨，可不可以收養他。
宋叔叔和宋阿姨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宋叔叔摸摸他的頭，開玩笑說：「收養可不行，我們家宋佳還沒嫁人呢，要是收養了你，以後誰還敢娶她？」
「不如這樣，我把宋佳許給你做老婆，等你們倆長大了，就結婚，怎麼樣？」
蔣小宇臉紅了。
他覺得宋叔叔的話荒唐極了，可他心裡卻莫名覺得開心。
那天晚上，他做夢夢到自己跟宋佳姐結婚了。
他穿着黑色的西裝，宋佳姐穿着白色的婚紗，他們手牽手走在紅毯上，周圍有很多人，大家都在對着他們笑。
他感覺很幸福，但醒來之後又覺得尷尬和羞愧。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明明那只是宋叔叔的一句玩笑話。
就算將來宋叔叔真的要把宋佳姐嫁給他，宋佳姐也未必願意。
畢竟，宋佳姐一直把他當弟弟。
初中畢業後，蔣小宇就沒再跟我們在一起了。
他媽媽嫁給張婷婷的爸爸後，一直想再生個孩子，但嘗試了很多年都沒有成功。
後來她去醫院做了檢查，發現自己沒有生育能力，這才徹底死了心。
但沒過多久，她又在一次意外中，發現自己懷了孕。
蔣小宇的存在，對她來說就像個恥辱。
她不喜歡蔣小宇，甚至很討厭他，總是想盡辦法地刁難他。
中考結束，張婷婷去霽北過暑假，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家人聚餐的時候了。
蔣小宇也回來了，但這次，他明顯有心事。
我問他怎麼了，他不說。
宋叔叔和宋阿姨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追問。
我和張婷婷去上大學後，蔣小宇也申請了住宿，我很少見到他，唯一一次見到還是元旦的時候。
那天張婷婷不知道跟她爸發生了什麼矛盾，一個人背着包離家出走了。
蔣小宇怕她出事，二話不說就跟了出去。
張婷婷想去酒吧喝酒，但那時候蔣小宇還沒到十八歲，不能進酒吧。
沒辦法，她只好跑到便利店買了一堆酒，拉着蔣小宇一起喝。
張婷婷酒量很差，還沒喝多少就開始借着酒勁發瘋。
她抱着蔣小宇的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為什麼不要我啊？我哪裡不好，他為什麼要分手？」
蔣小宇安靜地聽她說着，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像一尊毫無感情的雕塑。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他懂那種感覺。
他理解張婷婷的痛苦，因為他也經歷過。
甚至比張婷婷更痛苦。
「我那麼喜歡他，為他付出那麼多，他為什麼不要我啊？」
「他說我太小了，不懂什麼叫喜歡，可是我已經十八歲了，我是成年人了！」
「他憑什麼不要我啊？憑什麼啊……」
張婷婷哭得一塌糊塗，說話也開始語無倫次。
蔣小宇安靜地坐在那裡，心臟一陣陣緊縮，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多想告訴張婷婷，自己也經歷過那種痛苦。
他多想告訴張婷婷，自己真的很懂她的感受。
他更想告訴張婷婷——
你看，我也十八歲了。
可是，他不能。
他什麼也不能說。
蔣小宇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那天他和張婷婷在便利店喝到凌晨兩點，期間宋佳和她的男朋友來找過他們一次，看到他們倆醉醺醺地抱在一起，表情尷尬而又不知所措。
他努力擠出一抹笑容，故作輕鬆地對宋佳揮了揮手：「宋佳姐，好久不見。」
張婷婷還在那裡喋喋不休：「他憑什麼不要我啊，我哪裡不好，我改還不行嗎……」
蔣小宇心臟一抽一抽地痛，痛得幾乎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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