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警、民警、輔警、協警聯合民間撈屍隊沿着照妄河水流方向向東展開撒網式打撈行動,報案人張天罡再次向刑警詳細陳述案發時的具體情形,隨隊而來的技偵人員有條不紊地進行列號拍照、採樣分析等工作,忙活了大半夜的雞公路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同志暫時回去休息,紀覃仇除外。
「為啥?紀哥又沒偷懶!」有派出所同事替他抱不平。
「你懂個屁!」徐良才一指頭戳那同事腦門子上,「他現在歸沈隊管,啥時候睡覺也是。」
一眾同事滿眼恭喜,紀覃仇難為情,看看徐良才,瞅瞅沈節,跟個相婆家的小媳婦似的,囁嚅了半晌,只憋出一句,「英姐跟我一起調查的,有些事她比我看得透徹。」
徐良才一巴掌拍上紀覃仇的後腦勺,「為了你的前程放你走,我已經夠大度了,你個臭小子不知感恩,還想順走我們所里的警花?做你的春秋大夢去!」說着,抓住葉英的手臂就把人往身後藏。
「徐所,借調嘛,等案子破了,我親自把人給你送所里去,成不?」
徐良才朝紀覃仇努努嘴,「小紀也一塊?」
沈節長腿一跨擋住紀覃仇,「那你別想。」
徐良才「哼」出一聲,背着手領着手底下的人往上走,葉英站在原地左右為難,徐良才爬上台階回頭囑咐,「記得按時回來!不然我罰你一周夜班!」
「誒,好嘞!」
「徐所跟我說了,你因為上次爆炸住院,錯過了轉正考試,確實很可惜,你要是不介意,就繼續以輔警的身份留在二隊,如果之後有重大立功表現或者明年還有輔警轉正考試的話,我幫你申請。」
「這些都不重要。」紀覃仇回頭,「英姐你困嗎?要不要回去休息?」葉英搖搖頭,「我也不困,那咱們繼續?」見葉英點頭,紀覃仇對沈節說,「我們拿到了一些店鋪的門口監控視頻,要去哪裡看?」
得,自己跟人表態度,人家沒時間,沈節清清喉嚨,「石芽,帶小紀和小葉回局裡分析監控視頻。」
「好。」
石芽一邊摘下一次性手套一邊來到近前朝紀覃仇和葉英笑了笑,邁上台階朝警車走去,紀覃仇和葉英跟在後面,餘光擦過PINK酒吧的門頭,忽地想起什麼,紀覃仇跑到卷閘門前,仰頭觀察攝像頭,一晚上查下來,他發現這條街上無論是燒烤店、按摩店還是酒吧,門頭安裝的大多是槍型雲台,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石芽看紀覃仇奇奇怪怪的,正要喊他,被葉英攔住,小聲說,「他這是有發現了,多跟他相處你就知道他這人又笨又聰明,做不到一心多用,滿心滿眼滿腦子裝的都是案子,實在懶得應付人情關係,但他人品特正,這點你可以放心。」
她放不放心不重要,她就是奇怪紀覃仇一味地盯着監控攝像頭做什麼?好像不光是盯着那麼簡單,他的眼神如勾爪般威懾着攝像頭,緩緩後退,後退,退到停車位上頭朝前的一輛白色轎車的外後視鏡位置停下,懊惱地「嘖」了聲,扭頭衝着葉英說,
「英姐,都是槍型雲台,視野範圍有限,肯定拍不到河邊位置,咱們只能記下出現在監控里的車輛車牌號,祈禱有反方向停放的轎車安裝了行車記錄儀,拍下了兇手的影像。」
「工作量翻一倍?」
「先把眼前這些車輛的車牌號記下吧。」
葉英掏出筆記本,和紀覃仇兩人一起再度忙碌起來。石芽遠遠注視着他們,忽然覺得自個兒閒得可恨。
「不用那麼麻煩,現在的刑偵手段早就日新月異,有TF卡,程序可以自動捕捉篩查目標並記錄下來。」她沖兩人喊。
「哇,這麼先進。」
電腦跟前,紀覃仇和葉英像極了打改革開放前穿越而來的鄉下人,剛進入警局就被科技感十足又十分開闊的扇形辦案大廳所震懾,此時面對自動運行的程序,「咱所里要是有這玩意兒,甭說偷電動車的了,公眾場合摸人家屁股的一逮一個準!」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石芽莫名自豪,「那你們先忙,我回現場去了。對了,篩查完車牌號,直接聯繫交警部門的同志,跟他們申請車主的詳細資料。」
「好,謝謝。」
放着程序自己去忙,紀覃仇嘗試聯繫了孫長宇、湯文山、卓安奇,三人的電話都沒有打通,微信申請添加好友也沒有回覆,又跟葉英要了桐桐的微信,這次終於通過了好友申請,在海林市公安局的大門口視頻通話確認紀覃仇不是電信詐騙分子後,就和他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
「桐桐是在酒吧上班時用的假名,我叫杜棗,紅棗的棗。」
掛斷電話,紀覃仇回憶着杜棗在視頻里的冷漠面孔。
杜棗上班的地方距離公安局不近,但距離十子歸路不遠,距離經貿大學更近——隔着馬路大門斜對,中午十二點,紀覃仇和葉英打車前往約定地址,一上車,葉英就頭靠着車窗睡着了,紀覃仇暗自自責,如果不是警察條例限制約見知情人必須兩人及以上,如果不是他身為一名輔警,不能單獨查案,他早讓葉英回家休息了。
杜棗在海林市本地的一家牛奶品牌制奶廠工作,頭髮包在天藍色的一次性無紡布帽子裡,甩着兩條大長腿,一邊摘下帽子撒下烏黑順滑的過肩長發一邊朝紀覃仇和葉英走來,帽子隨手丟進路邊的垃圾桶,手裡拿着瓶玻璃瓶裝的牛奶,擰開瓶蓋正要喝,見葉英哈欠不停,從緊身牛仔褲的口袋裡捏出一袋速溶醇品咖啡倒進牛奶里,晃一晃,遞到葉英面前。
「喏,挺管用的,我上班打瞌睡就靠它。」
「謝謝。」葉英難為情地收下,杜棗倒沒什麼表情,英氣的眉眼使她看上去像在板着臉發脾氣,可天然上翹的唇角又在她臉上添了幾分矛盾的笨拙,她無疑是個美人,即便目似寒冰,不易接近。
「你們要找湯文山他們?」杜棗的視線落在紀覃仇臉上,「我在微信上跟你說過了,他消失好幾天了,我也沒有他們的消息,你不信,非要白跑一趟。」她捋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黑色皮筋,一串鑰匙掛在上面,摘下皮筋連帶鑰匙遞給紀覃仇,「青桐小區1號樓3單元1101室,單元門磁卡、入戶門鑰匙和次臥鑰匙都在上面,你們自己去搜,反正等你們去了就知道,我如果還是個人就不可能撒謊。」
等杜棗進了收縮門,一拐彎不見了蹤跡,葉英才打趣般碰了碰紀覃仇的手肘,「稀奇啊小紀,一句話沒說,以前可都是你打先鋒,不會被美色迷了眼吧?」
「啊?沒有。」紀覃仇回過神,「就是覺得她……跟別人不一樣,不是表象上的不一樣,但我看不透。」
「還有你小紀看不透的人?」
等兩人再次坐上出租車,葉英才猛然想起——青桐小區!她不安地端詳着紀覃仇的側臉,紀覃仇也不看她,「看來那袋速溶咖啡確定有效,來的時候睡了一路,現在有精神頭瞪着兩盞大燈泡研究我了。」
「誰研究你!還有,少跟所長學那不着調的壞習慣,嘴皮子太利索容易挨揍!」
即便紀覃仇不說,葉英也感受到了他的戰慄,秦朗和范德西死於那場閃爆,好在房屋承重沒有大的影響,不會威脅到居民樓的安全,但畢竟是兩條人命,畢竟秦朗曾有機會被他所救,不必走上絕路……但這些近似於悲傷的情緒在進入1號樓3單元1101室那一刻被紀覃仇完全收起,並迅速集中精神,着眼於眼下。
這是一套兩居室,進門的玄關旁立着木櫃,右側是擁有朝南落地窗的偌大客廳,左側是狹長的廚房,對門一間衛生間,衛生間右側是主臥,左側是次臥。
客廳、廚房、衛生間都細緻查看之後,紀覃仇打開主臥的門,入目一個大飄窗,金絲勾勒的粉色流蘇窗簾,一把摺疊靠背椅,略收視線,鋪着白色碎花床單的雙人床、床兩側坐着兩隻床頭櫃、床尾是配套的書桌椅、床右側一面靠牆衣櫃、不染塵埃的木地板,和外面一樣簡潔乾淨。搜過後,留存有湯文山印記的有床頭柜上的煙灰缸、深綠色男士拖鞋、衣櫃中的男士衣褲以及床單上可能存在但無法被肉眼捕捉的皮脂細胞。之後是次臥,若說兩人一直不明白杜棗堅稱自己「不可能撒謊」的底氣從何而來,直到進入次臥,兩人心中一切疑問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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