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床邊。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開始準備早餐。
爸爸的生活,似乎永遠都是吃吃喝喝,玩玩樂樂。
以前,我總認為這樣的生活很瀟灑,很自由。
進了昨夜的夢之後,我才明白,這樣的瀟灑背後,藏着多少對我媽的傷害。
我坐爸爸對面,默默地吃着早餐。
爸爸抬頭看了我一眼,笑着說:「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轉轉?」
我點了點頭。
心裡卻在想,他有沒有想到,昨天晚上,他又喝醉了。
又一次用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罵我媽。
我們又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爸爸仍舊談笑風生,我卻再也無法對他生出崇拜之情。
我想到我媽。
她那麼辛苦地懷我十月,又在爸爸出軌後,忍辱負重生下我。
她受了那麼多委屈。
可結果呢?
得到的就是爸爸無休止的辱罵和侮辱。
想到這裡,我不禁心裡一陣火起。
夜幕降臨回到家,家中的燈光顯得格外昏暗。
爸爸坐在餐桌旁,手裡拿着酒杯,一口一口的喝着。
「她就是個賤貨,不知滿足的騷逼!」爸爸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迴蕩。
我壓下去的怒火湧上心頭:"爸,人死債銷,口下留德."
爸爸眯着眼,陰惻惻的盯着我:「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我看着他:「你知道我說了什麼!」
爸爸咆哮着:「她做錯了,我還不能說她了!」
聲音雖大,卻很虛,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心虛了。
「她死了!」
"她給我戴綠帽子!是個男人都不會忍氣吞聲。"
「她已經死了十四年了。而我們的生活是要向前看的。」再多的氣也該消了,難道不是嗎?
爸爸眉頭緊皺,憤怒地掀翻桌子:你這個不孝子!我把你養大,你居然向着別人。」
桌子轟然倒地,碗筷和飯菜灑落一地,家中一片狼藉。
我愣住,然後深吸一口氣:「爸爸,她是我媽媽,沒有養恩,也有生恩。」
爸爸指着兒子:「她和人跑了,都不要你了,你還向着她。是我養你長大的。」
「我知道,所以上班這些年,只要你要錢,只要我有,我都給你了。27歲了,你兒子我還無分文存款。」
我殷切的看着爸爸,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媽媽養到我七歲,她對我也有七年的養育之恩,爸爸我不能做沒有良心的人。」
爸爸拂袖而去丟下一句:「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心裡苦澀不已,默默地收拾了地上的飯菜碗筷,沒有重新做飯, 回屋休息了。
我太累了。
迷糊間,我聽到聲音,打起精神,側耳聽。
這些年來這是我第一次喝爸爸這般爭吵。
讓爸爸難過了,可我並不想道歉。
我沒錯,並無需道歉。
聽出爸爸在廚房裡找吃的,心中不禁嗤笑一聲。都說爸爸不記仇,是大度還是其他,我現在也說不準了。
二十年來爸爸說什麼我信什麼,這是我第一次維護媽媽 。
今晚的風吹在臉上是熱的,我卻只覺得溫暖。
我不知道的是, 我入睡後, 有三個靈魂來到我床前。
如昨夜一般。
其中一個黑衣漢子揮出一道光,我的靈魂又一次回到了過去。
「寶貝,我是媽媽。媽媽,媽媽喲!」媽媽對嬰兒車上的我說,她的聲音溫柔平靜。
媽媽心緒不寧,可她從不曾將情緒帶給我,她說:「寶寶要學會笑哦,因為會笑的人來好運,笑一笑,十年少。」
嬰兒車上的我被逗得咯咯直笑。
看着媽媽,我捏緊了拳頭,卻原來我那般愛笑,是媽媽教的。
我感覺我流淚了,我想媽媽了,要是媽媽沒有離開我就好了。
我隱約猜出媽媽為什麼要和人私奔了。
是感情破裂,對爸爸心死了。
只是我不明白,媽媽為什麼不離婚呢!
可以帶着我離婚呀。
哪怕我被判給爸爸,媽媽也可以來看看我呀。
至少不會像如今陰陽兩隔。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漸漸長大,開始學會走路,學會吃飯,學會用稚嫩的聲音說出那些簡單的疊詞。
家裡的氣氛似乎因為我的成長而有所緩和。
一天,當我用不太清晰的聲音第一次叫出「爸爸」時,爸爸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開心地把我抱起來,在空中旋轉。
「聽到了嗎?他叫我爸爸了!」
「兒子,再叫一個。」
我(咯咯笑):「爸爸!」
媽媽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眼中閃過了複雜的情感。
她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但淚水卻在眼眶中打轉。
飄在空中,我嘆了口氣,這是爸爸第一次抱我。
從出生到牙牙學語,第一次抱我。
即使知道媽媽的事可能不是爸爸口中那般。
可我從沒有懷疑過爸爸對我的愛,此時我疑惑了。
爸爸真的愛我嗎?
爸爸說要去幹活,卻總是在外面遊蕩,把媽媽一個人留在家裡,沒有一分錢的家用。
我不明白,米是種的稻子打的,菜是菜園長的。
這就不需要花錢了嗎?
沒有錢的日子能過嗎?
懷孕加上哺乳期,兩年時間,媽媽就這樣過了兩年時間。
期間爸爸就給了兩次錢,一次300,一次100.
300的那次,沒兩天,又被爸爸以自己在外,要花錢給要回去了。
一百的那次,是趕集媽媽買了四件衣服用掉了。
我不敢深想,媽媽如果沒有買衣服。
日子過得不緊不慢。
媽媽的褲子被血打濕,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無助和羞澀。
她需要月事包,可她沒有錢,爸爸沒有給媽媽家用。
小小的我在草蓆上睡覺,媽媽手中的電話貼在耳邊,撥打着爸爸的號碼,只有冰冷的忙音回應。
實在沒辦法,我看到媽媽去找奶奶。
「媽,可以給點錢我嗎?」
我見到一直以來對我溫和的奶奶,沉着臉問:「你要錢做什麼?」
媽媽咬着唇,艱難的開口 。
「我來月事了,沒有墊的。媽,可不可以拿點錢給我,我去買!」
媽媽低聲下氣地向奶奶求着,十分卑微。
奶奶給了她二十塊錢。
奶奶說:「二十塊,可以買一包回來了,一包就夠用了。」
奶奶放錢的地方,那裡堆着數千塊錢,一疊百元大鈔。
我看到了,可奶奶卻只給了媽媽二十。
知道媽媽沒錢用,求到跟前了,卻只給了媽媽二十。
二十。
只給了二十。
媳婦開一次口,只給二十塊錢。
媽媽的眼淚在眼中打轉,卻咬着牙不讓它們掉下來。
爺爺奶奶有種地,六十多畝,西瓜,棉花,大豆,稻子。
除掉肥料種子藥錢,三萬的收入是有的。
「謝謝媽!」媽媽道歉之後,將我託付給奶奶,自己外出去買月事包。
「不用謝,你嫁到我們家來,我是把你當閨女疼的,有困難和媽說。」奶奶牽過我的手,帶我去玩。
媽媽含着淚噙着笑,摸摸我的頭,轉身離開。
我飄在媽媽身邊,隨着她遠去。
看着年幼的我開心的和奶奶笑,我沉默了。
我溫和慈祥的奶奶啊!
人都是多面的。
對我慈祥的奶奶。對媽媽卻...
跟在媽媽身邊時間久了,我漸漸看清了一些事。
每當爸爸無理取鬧時,奶奶總是選擇沉默,媽媽反抗激烈時,奶奶會輕聲勸說媽媽要體諒,要忍耐。
爺爺奶奶的關心心疼,只停留在口頭上,從未付諸行動。
可媽媽在這個家,獨自一人。
人是眷念溫情的,哪怕明知有假,也依舊會一頭栽進去。
在爸爸哪裡得不到,就顯得爺爺奶奶的口頭關心彌足珍貴。
可這個家是爸爸媽媽的家,爺爺奶奶摻水的真心,彌補不了媽媽內心的空缺。
一段感情。
當投入太多時,一旦發現出現意外,人就會不舍,會糾結,會彷徨,會奢望,會期待。
媽媽就是對爸爸全身心投入了愛。
當發現爸爸並不愛她時,她痛苦糾結,掙扎卻又抱有幻想。
期待着爸爸能為了家庭變好,努力着做好一切她能做的事,累得彎不起腰,也咬牙不說。
手頭拮据生活窘迫,也咬牙堅持。
可並不是所有的全身心投入,就會有回報。
一次次的失望,早已匯集成汪洋大海,將媽媽的感情淹沒。
後來媽媽對爸爸已經沒有了感情,留在那個家只是為了我。
我能感受到媽媽的心在滴血,她的尊嚴被踐踏,她的忍耐被當作理所當然。
爸爸依舊在外面逍遙自在,從不關心家中的困境。
他不曾發現媽媽的窘迫,也不曾發現媽媽的改變。
家裡的氣氛總是那麼壓抑,媽媽的嘆息聲,爸爸的醉話,奶奶的無奈,交織成一首悲傷的交響樂。
「我的寶貝,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輕聲對我說,她的聲音裡帶着無盡的愧疚和痛哭。
小豆丁的我居然還以為她在逗我玩,笑得燦爛。
我的心開始痛,因為我曾以為媽媽不愛我。
誰說媽媽不愛我的,我細細回想,才發現是爸爸。
一直都是爸爸說媽媽不要我。
原來心滴血,也會成習慣,也會麻木。
看心裡滴着血,我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就像媽媽當年在感情中掙扎,一次次被傷害一樣。
她的心也是如我這般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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