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田凝神,沒有溫度地望向窗子,她看見,不夠規整的紅窗花映襯着外面囫圇一個冰雪琉璃世界,為小家格外添了些人氣和年味。前夜裡天氣預報大雪降溫,她細心,早早將擺在門前的那盆牡丹枯枝騰挪進屋子。
天大白,公雞已鳴過兩遍,電熱毯暖烘烘的,她人懶洋洋,瞅瞅懷裡一團酣意正濃、睡得香甜的狐狸,心中便覺無限溫暖。
如今,楓田,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家庭成員還多了一隻叫白雪的小狐狸。
如果一切是所謂命運的註定,就請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她承受得住。公無渡河,公無渡河,公奈我何——她在心裡暗叫,自負得像個詩人一樣。
儘管無數次意識到,於世界而言,自己是多渺小一粒芥子。但,雜草亦有雜草的憧憬,有雜草的態度,雜草野蠻生長、野火燒不盡、周而復始、年歲交替更有着自己的循環和造化。
她一直在做自己的決定,面對質疑,已經習慣了相信自己。經驗對楓田來說是不可信的,大部分經驗不過是常理,所以她能相信的對象是自己這個人。
「你回去幹什麼呢?」朋友問。
「蓋房。」楓田只是自顧自收拾行李,臨別前揮手答道。
楓田沒說謊,她回鄉的願望,是打算僱人在老家用黃土砌出自己的窯洞。
冬暖夏涼四季宜居,對,她還要建一間磚瓦房,堅牢美觀,好招待客人。日頭高照,直曬得人頭皮發痛,楓田送水督工的時候突然想到,或許根本沒這個必要——大家都忙,自己卻逃回鄉了,誰還肯千里迢迢來找她這個大閒人吃瓜。
明明當初的想法也很單純,可結果活着太累,物慾里浮浮沉沉就沒被撈上去過。比來比去,想想都煩,爭也爭不過,乾脆跳出來,覺悟多高。
回老家搭自己的院子,慢慢喝茶賞花,種田養狗未嘗不可,總之,她不想在那裡硬挺,把好好的生活過成沒意思的生存和苟活。
沒出息就沒出息吧,當下比明天更值得。
一輩子只有一次,那就任性點,少了誰,地球都不會爆炸,大膽往前走,別擔心。她正安撫自己,這樣想,於是便這樣對自己說,對朋友說,對周遭過往說,我要走了,後會有期。
太陽慵懶,雲無意留,有牛有羊有雞,不比武陵桃花源,也勉強稱得上塊寶地——溝壑縱橫間不見曠野,周圍交通卻還算便捷,人也少,不過,既然除了自己,沒有熟識的旁人,又哪裡會有客人上門。這磚瓦房不搭也無所謂,可到底用電方便些,她便聽勸搭上了。
第一位客人來的突然。
秋季,窯洞落成當日,那天夜裡還下了幾滴不痛不癢的小雨,楓田正思忖磚瓦房的裝修設計,腦洞大開,十分糾結。院裡一陣雞飛狗跳,她聞聲出門,看着泥地上新鮮跳躍的爪印,頓感驚奇,拿着相機咔咔就是幾張照片,趣味盎然。
看着,像狐狸或狼。
防患於未然,楓田連着幾天都將門窗關得緊緊的,寶貴的兩隻母雞也牢牢關在圈裡,還有她的一群小雞崽子。
結果某日,楓田懶覺睡到日上三竿,一推開窗就看到一個威風凜凜的小傢伙杵在那兒瞪自己,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她就知道,該防的還是沒防住。
「你真漂亮。」楓田沒敢走出去,一門之隔,她輕輕對着那隻狐狸說話。
白狐的眼睛是最上乘的黑曜石,形狀滴溜溜圓似葡萄。毛茸茸的身子,看起來憨態可掬,毛髮更如白棉一樣蓬鬆,神情全然信賴,沒有一絲絲防備,只顧着瞧楓田,自在抖動着它的小耳朵,歪着頭一股子迷茫勁。
這也太萌了。
一人一狐就這麼對望了一會兒,誰也沒動。
小狐狸叫了兩聲,跑了。
楓田扶額,感覺有點頭痛,但還是走出房間檢查了自己的雞圈和狗窩,小黑齜牙咧嘴,可罪魁禍狐早已逃之夭夭。她只好趕緊往食盆倒了些剩下的飯菜,狗子便歡快地吃起來。
狐狸體型比小黑還大點。好在,這隻野生狐狸很乖,沒給她微薄的家產造成什麼損失。楓田突然有幾分好奇,山裡的狐狸不缺吃不偷雞,怎麼會跑到村里來,它看起來吃得很好,胖作一團。
狐狸是犬科動物,思及此,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小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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