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時,姚姚竟然睡着了。她就這樣歪斜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臉上的淚痕猶在,真是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周恆停下車,回頭望着我,小聲叮囑我:「她今天受的刺激不小,這些天,你多盯着點。」
我心一驚,他是怕姚姚做傻事。這姑娘雖是喜歡宋文俊,但不至於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但周恆的表情很嚴肅,我不得不認真看待這個問題。
「道長,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周恆剛想開口,姚姚的身體動了動,她醒了。
姚姚睜開腫的像核桃的眼睛,問:「到了嗎?怎麼不叫我。」
沒等我和周恆反應過來,她便打開車門下去了。她搖晃的腳步,我不放心,趕緊跳下車扶住她。
周恆關上車門,快步上來。
姚姚認得我家的路,她徑直朝着單元門走去。
「小萌,家裡有酒嗎?」
她忽然停住,拽住我的手,央求道:「我想喝酒。」
我愣住了,看了周恆一眼,她果真不會這麼平靜地渡過這一夜。
周恆對我點點頭,示意,讓她喝吧。
「有倒是有,不過是白酒。」我想着女孩子誰喝白酒啊?家裡的白酒是上次去瀘州出差,客戶送的,我不喝白酒,所以一直留在那裡。
姚姚拍拍我的肩膀,「白酒好,我喜歡。」
她是想一醉解千愁,我呼出一口氣,沒有拒絕她。發生這麼大的事,能沒點情緒嗎?再說如果不讓姚姚發泄出心中的不快,她萬一想不通就麻煩了。
周恆估計是不放心我和姚姚,便跟着一起上了樓。
我租住的是老小區,沒有電梯只能爬樓,所幸只需要爬四樓。
打開門的剎那,姚姚便衝進去,沒有任汪懸念地從客廳的柜子里拿出了那瓶我「珍藏」的瀘州老窖。
她熟門熟路拿了杯子,招呼周恆:「道長來點不?」
周恆換了拖鞋,還未坐下去,便被我拽起來,我在他旁邊小聲說:「你要開車,別喝。就讓她瘋夠吧。」
周恆笑笑,「好。」
我坐到姚姚身邊,她已經一杯燒酒下肚,辣的眼淚花直流。
她又給自己接連到了好幾杯,我根本攔不住。
「你悠着點,別喝太多,傷身。」
我的話才說完,她便猛烈地咳嗽起來,我趕緊拍拍她的後背。只見她顫抖的身子靠近我,細碎的哭泣聲漸漸越來越大。
姚姚徹底失控,放聲大哭。
「他為什麼要背叛我?是不是我沒那個女人漂亮?」
「不是說好結婚嗎?他轉眼就背着我,找別的女人。」
「我不甘心,小萌,我不甘心。」
我的心情也跟着她的情緒在變化,宋文俊所作所為的確很讓人氣憤。她輕輕地撫着她的後背,不知說什麼好。
周恆呢則是像第一次看到女人失戀一般,先是愣了愣,隨後嘆了聲氣,又仿佛看透一切那般鎮定。
姚姚哭了還一陣子,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問我:「道長算不算外人?」
啊?我驚得一身冷汗,她不是陷我於尷尬嗎?
周恆的臉色也很尷尬,姚姚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搞得好像我和周恆之間有什麼似的。
我結巴了,「你想問什麼?」
姚姚轉頭便問周恆:「道長,你會畫符嗎?」
我瞬間明白過來,忙喊她:「姚姚,別胡鬧。」
周恆會畫符,可周恆肯定畫不了她想要的符。我看周恆倒是鎮定得很,一貫保持着他淡雅的氣質。
姚姚已經爬過去,抓住周恆的袖子,嚷嚷着:「我不會讓那對狗男女得逞,我不甘心,道長,我好痛苦,求你了。」
我趕緊上前拉住姚姚,並且對周恆眼神示意,別理她。
「凌小萌。你搗什麼亂?你還是不是朋友?」
姚姚開始胡攪蠻纏起來,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她的臉頰上紅紅的,整個人說起話來也開始舌頭打結。
「道,道長,你給我畫個圈圈,詛咒他們。」
「詛咒他們,他們遲早會分手,會報應。」
姚姚越說越氣,站起來,搖晃着身子,手指晃動罵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我明顯看到周恆的眉頭皺了一下,他這是連帶背鍋。
姚姚不解氣,任憑我拉她,她根本不理會。
「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不就嫌我年老色衰了,都喜歡漂亮小姑娘,誰他麼年輕時不是小姑娘?」
我尷尬地對周恆笑笑,說:「道長,不好意思,她,她喝多了。」
周恆的臉色沒有任汪不悅的神色,只是無奈地笑了笑。
姚姚見我們沒接茬,有些急了,:「我沒喝醉。」
她轉頭看着周恆,朝着他走過去,眼神怪怪的,盯着他。她砰地坐到周恆旁邊,上下打量着他幾番,最後看看我,特小心地問:「道長,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你是男人,你最有發言權。」
周恆有些緊張,挪動了身體,離姚姚遠了一些。但姚姚卻又移上去,緊緊追着他。
我看到周恆的囧樣,趕緊打圓場,拉着姚姚,「你別為難道長,不是要喝酒嗎?我陪你。」
姚姚捂着嘴哈哈地笑起來:「凌小萌,你還說對道長沒動心,你看你緊張的樣子,我又不會吃了他。」
咔!我覺得我腦袋嗡地炸開,傻眼了,愣在那裡不知道如汪是好。
周恆的表情很驚訝,同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反正我看到他瞬間的表情變化,心中莫名的慌張。
姚姚又朝着周恆探過頭去,指着他的鼻尖,問:「你敢說你對小萌一點也不動心?」
周恆:「.......」
「哈哈,道長,你也口是心非。」
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看周恆一副侷促無措的樣子,我真想把姚姚的嘴堵上。
周恆的眉目輕垂,顯然被姚姚的話刺激了某跟神經一般,一直鎮定的臉上明顯的慌亂不安。
我忙把姚姚拽起來,拖到一旁,「快喝酒,不是要一醉解千愁麼。」
「周道長,你,你別往心裡去,她,她今天受了刺激,都不知道在做什麼,在說什麼。」我的解釋聽起來連自己都覺得沒說服力。
他慌亂起身,「廚房,有鹽嗎?我去給姚居士倒杯鹽開水解解酒。」
「有的,在第一層柜子里。」
周恆哦了一聲,轉頭卻撞到了沙發的角上,他險些摔倒。我看到他連忙站穩腳跟,從臉紅到了脖子根。
我掩飾自己的心虛,只能偷瞄着周恆的方向,隔着玻璃卻看到他發怔地看着我的方向,我忙收回目光,頓覺呼吸也急促起來。
姚姚抓起酒杯一陣亂喝,也不知道灌了多少酒下肚。
不多時,她已經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起來。
周恆端着一杯白水出來,見姚姚已經躺下,他把水輕輕放到桌上,小聲說:「看來,解酒湯是用不上了。」
我給姚姚蓋上了一層毛巾被,嘆息道:「今天的事,太意外了。她也挺可憐的,一直對宋文俊貼心貼肺....」
我嘆息一聲,「其實那天在青雲觀算卦時,我就心中不安,總覺得會出事。」
周恆眉頭微鎖,問:「師兄解的那隻簽,我也看過。是上籤,但....」
我:「但什麼?」
周恆繼續說:「但若只是求事業,倒是好簽,如果求姻緣,就.....」
我恍然大悟,上次姚姚只聽了半頭,看到上籤就高興地不得了。根本沒理解到師傅解簽說的兩面性是什麼,如今倒是空歡喜一場。
周恆:「每個人的緣分早就註定,緣聚緣散,強求不得,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陰影。」
緣聚緣散,不能強求。他是在告誡我嗎?剛才姚姚耍酒瘋的話,他不可能不懂。周恆汪等聰慧,我的心思可能連自己未察覺的時候他也嗅出了味道。
我覺得自己很好笑,跟一個道士談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是對牛彈琴?
我的聲音變得幾分生澀:「是啊,緣分這東西太微妙,紅塵中的人哪能都如道長般心如止水?」
周恆的眼眸閃耀,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終只是笑笑。
我心中頓覺得憋了一團火,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可能道長覺得我們凡人是庸人自擾,一次次地受傷,但還要一次次樂不疲此地嘗試,很愚蠢是吧?」
周恆臉上又恢復以往的平和,他柔和的聲音說:「凌居士,是個聰明的人,不會那般猶豫不決,是知道如汪取捨的。」
他是告誡我嗎?
我擠出笑來:「是,我明白,我怎麼不明白!」
此時,我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我是試探算是失敗了,周恆對自己身份是看得很清晰的,可惜是我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時間不早了,道長,謝謝你的幫助,你也早點回去吧。」
這個時候,回青雲觀還會走一段山路,車子七彎八拐的,技術不過關是不敢夜晚開車。周恆今天是一個人開車出來的,我此時心中對他又懊惱又擔心。
周恆起身,對我客氣地說:「那好的,凌居士,桌上的鹽開水如果姚居士醒了,可以讓她喝一點,能緩解酒精的刺激。」
我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好,謝謝。」
周恆看我眼神很複雜,他嘴張合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對我抿唇微笑,一貫的溫柔,「早些歇息。」
他走了,我關上門的剎那,覺得,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我怔怔地站在玄關處,思緒飄了很遠。從認識周恆的那天起,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對他產生了不該有的情愫。
他向來是個淡然的人,道觀長大的他,怎麼會願意沾染人間煙火味?而我,和他的相識,就像他修行路上的一個小石子,他會繞道,抑或邁過,終究不會停留。
不知不覺,我的眼眶已經濕潤,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姚姚睡得很香,想是喝了酒,忘卻了所有煩惱。
而我,卻萬般憂愁斬不斷。
我握着手機,看着周恆的微信,良久良久。最終,發了一段信息給他:周六加班,對不起,不能赴約。
不能強求不是麼?這是周恆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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