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周恆從樓下提着東西上來的時候,我爸已經在家了。他看見周恆表情淡淡的,我看不出他是喜歡還是不悅。
周恆禮貌地打了招呼:「伯父好,我是周恆。」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我心叫一聲糟糕。我爸這樣子明顯是不怎麼高興啊。
周恆有些尷尬,我呵呵一笑,當着這麼多的面,我爸估計不好說什麼,只是客氣地讓周恆坐下來吃水果瓜子。
中午,滿滿當當的坐了三大桌,客廳幾乎擠滿了。
周恆和我自然是跟我們小一輩的坐在一起,杜菲有意無意地想打探周恆的情況,都被我給攔截住了。
我不是介意周恆是個道士,可說出來,畢竟會引來一陣噓語。
「我們啟光做的是電子元件批發生意,不知道周恆做什麼的,說不定以後還能有相互幫忙的時候。」杜菲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周恆今天穿的很普通,那一身上下沒有一件是牌子貨,他向來喜歡舒適,不在乎那些。
我訕訕笑笑:「表姐,吃飯就吃飯嘛,大家休息聊什麼工作的事?」
杜菲被我的話擋了回去,很是不爽。
周恆卻對我無奈笑笑,他明白杜菲的意思,也知道我的好意。
這頓飯,說實話,我吃的不高興。
席間,杜菲總是有意無意地炫耀陳啟光自己開公司,聽得我很煩。雖然知道她這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可周恆在這裡,生怕他多心。
好在,大家吃了飯,多數都散去了,留下的親戚也不多了。
我和周恆幫着收拾碗筷,我小聲問他:「是不是覺得特無聊?」
「還好。」
剛才給我爸敬酒的時候,周恆言語還是很周到的,完全無可挑剔。只是此時,我爸在一旁陪着叔伯打長牌,沒空來理會我的事。
「我爸的酒量很好,你可別真的跟他來勁。」
「幾杯我還是能擋下的。」他笑笑,溫和的語氣,讓我不禁有些自責。他原本生活的環境,根本用不着如此。
我帶他回老家,註定就是一場無硝煙的戰鬥。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心裡怎麼想。
杜菲沒有走,而是在一旁也幫着收拾碗筷。
我和周恆把手裡的碗筷抱進廚房,我媽對周恆倒是客氣了很多。
「周恆,你去坐,不用幫忙。」
「沒事的,伯母。」
二姨在一旁,笑笑:「你看,人家小周多好啊。我家啟光就不會。」
「哎呀媽,人家啟光天天忙公司的事都累壞了,還讓他做家庭主婦的活,我可不答應。」杜菲捧着一疊盤子進來,這句話擺明了是所指。
我心中氣極,也不客氣:「表姐,這幹活還分男女?那飯店,賓館的男廚師是不是都得失業了。」
被我的話抵得瞬間不高興了,杜菲訕訕地笑笑:「你看你,我又沒說什麼。」
她環抱着雙臂,靠着我站着,特別看了看周恆。
「小萌,你別被騙了,我看他那車是不是租來的,他可別裝大佬。」
我忍不住呵斥:「杜菲!」
「我這不是為你好,別像上次那樣被人甩了多不知道。」
杜菲的聲音雖然很小聲,在她身邊的周恆肯定聽得到。我媽的臉色也瞬間變了,她板着臉看杜菲一眼:「菲菲,你沒事就去看電視,這廚房也待不了那麼多人。」
「好好,我去看電視。」
杜菲得意地走了,我媽瞥我一眼,我心下懊惱。
我拉拉周恆的衣袖,走到陽台便,小心翼翼地問:「你介意那些話。」
他伸手揉揉我的頭髮,淺笑:「你覺得我會介意?」
我搖頭,他越是這樣,我心中越是難受。我為什麼要帶他回來受人白眼。
他在青雲觀受眾人敬仰尊重,可我呢,把他帶入俗世,難免擺脫不了俗人的煩惱。
「做人啊,最重要的是自己開心,別人說什麼,其實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也影響不了我們的生活。在來你家前,我已經考慮到這些問題。我意料中的事,所以,我怎麼可能為幾句話而介懷。」
我鼻尖一酸,垂下眼瞼,說不出話來。
周恆心胸豁達,可不代表我能讓他一直挑戰他的底線。我必須維護這段感情,才不枉費他的付出。
好不容易送走所有的客人,已經是九點半。
我媽累極了,直接倒在沙發上。
我們一家人這才有空坐下來一起聊上幾句。
「媽,下次別這麼累了,直接去飯店包席。」我討好地給她捏着肩膀。
我爸端着一盤圍棋過來,這大晚上的,他怎麼有此雅興。
「周恆,會下棋嗎?陪我走兩局。」
周恆先是一愣,隨後忙說:「會,只是不精。」
「那就好,這年頭能有年輕人會下圍棋,也是難得。」
我瞥了一眼我爸,又看看我媽,眼神示意,這怎麼回事?老頭子怎麼態度如此好。
我媽小聲說:「你爸在試探他的人品。」
我煥然大悟,原來,我爸還用了計謀。哎,只是,周恆根本不用試探,浪費他老人家的表情啊。
我和我媽坐在一旁,他兩人在下着棋。
「小萌,你爸對他的職業倒不是很反對,只是怕你跟他吃苦。都知道修行的人清苦,這一輩子,你如汪過?」
我媽嘆息一聲:「這結婚總得要車子房子吧,以後,有了孩子還得上學。你想清楚了沒?」
這個問題,其實我還真沒想過。
我撓撓頭髮:「媽,這才哪兒跟哪兒?」
「傻丫頭,你問過他現在收入如汪?能否支撐起一個家。」
「我自己上班,又不要他養。」
「話雖如此,以後呢?你在家帶孩子,哪裡來的錢生活?」
我一時語塞,其實,周恆也告訴過我,他的收入比起白領來說,的確要多。只是,很多時候,他不願意收香客的禮。
所以,他只能算一般收入。
我靠在沙發上,望着天花板,着實有些懵了。
「你表姐找的那個陳啟光,雖然其貌不揚,可好歹人家生活有保障。你別說媽勢力,媽也是為你着想。」
「你還年輕,很多事沒經歷,是不會明白的。」
那邊傳來我爸的笑聲,周恆和他一邊下棋,一邊聊着。
只聽得我爸說:「沒想到你懂的挺多,是看夠不少書吧?」
「平時沒事的時候,也會看各種書。」
我爸滿意地點點頭:「好啊,多看書,明事理,辨是非。」
周恆總是那麼儒雅,渾身散發的氣質讓人看着舒服,我爸最是喜歡有文化的人。我想周恆的涵養,他是看在眼裡。
最後,我看到他拍拍周恆的肩膀:「沒想到你年輕青青,看得如此透徹。」
周恆淺笑,客氣地說:「伯父,我的職業,您也是知道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我能理解你們作為父母對子女的愛,我給不了小萌特別優渥的條件,也不能天天陪伴在她身邊。但我能保證,這一輩子,我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小萌的事,我會竭盡所能讓她開心地生活。」
「修行的苦我自己吃,可我不會讓小萌受苦。我的家人也會待她像自己親人一般,不會讓她受委屈。」
我爸只是緊緊抿着唇,良久推了推眼鏡,這才說:「剛才你沒有故意討好地讓我棋子,也沒有趕盡殺絕的我的棋子,我們打了個平手,棋品見人品。」
「周恆,我希望你不要忘記今天所說的話。」
我瞬間放下心裡,我爸的意思很明顯,他這是答應了,不會反對我們的事。
周恆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兩人目光交集,臉上的笑意讓我鼻尖酸澀,淚目了眼眶。
我媽摟着我,寵溺地說:「傻丫頭,我們是你父母,只是希望你幸福。上次,從蓉城回來,我也深深的反思。是我的面子重要,還是你的一生重要。既然你那麼堅定地選擇周恆,作為父母,我們沒有拆散你們的道理。」
我媽又說:「周恆和你的緣分也凌太深厚了,當初的算卦小道士,誰曾想竟是我的未來女婿。」
我笑了出來,抱着我媽,不爭氣地哭了。
「謝謝,媽媽。」
我爸哈地笑了:「小萌這孩子從小被我們寵壞了,以後,要你多費心。」
「哪裡的話,伯父,小萌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我吸吸鼻,和周恆目光相對,我看到他眼中星光點點。我們明白,在以後的人生道路上,將會彼此相扶的伴侶。
這種感覺怪怪的,但同時又甜甜的。
周恆忽然問:「伯父,聽說您夢到小萌奶奶,是不是......」
「我也正想給你說這件事,你看能不能....」
原來,我爸那晚夢到我奶奶一直在哭,夢裡,他想拉住她,但她卻消失了。我爸覺得這個夢肯定是奶要告訴他什麼,所以,他才會想讓周恆給奶奶做一場法事。
我媽驚覺,喃喃道:「老凌,我們太大意,老太太不是冥壽九十麼?」
「是啊,我怎麼給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我媽忙起身,過去,「那必須得做一場法事。只是,要辛苦周恆了。」
周恆沒有推辭,而是馬上應下了。
「這件事,放心交給我。只是....」
我媽忙問:「只是什麼?」
「我的職業,這樣暴露於凌家親戚的面前,伯父伯母會不會介意?」
我爸哈哈一笑:「 你看你這孩子,如果介意,我就不會讓你做法事。我是相信你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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