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樓一行似乎並沒有將郭嘉與賈詡的關係變得有多親密,該抓郭嘉回學宮時依然是毫不手軟,只是在聽見郭嘉喊疼時會收一收手上的勁。
學宮開設騎射課程時,大部分學子都唉聲嘆氣地抱怨,雖然君子六藝中包含射術,但同騎術結合還是頗有些為難這些金尊玉貴的公子哥了。郭嘉這個騎術出了名爛的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揪着不知道哪折來的狗尾巴草撓着賈詡的後心,被不耐煩的賈詡一手拍在手背上才哼哼唧唧地收了手,彎彎的尾巴草在空中一點一點的,郭嘉問:「你說陳宮主為什麼要開設騎射課?」
賈詡想了想低聲答道:「朝野混亂,地主出頭,多是為了大家能在這個世道中有些保命的手段吧。」
郭嘉訝異地挑了挑眉,沒想到賈詡這麼敢說話。而後轉念一想也是,賈詡從關外來,不知道見過多少死人白骨,又有什麼不敢說。
開課那日賈詡帶了自己的弓,弓身流暢擇絲覆角,色澤瑩瑩如水中彎月,郭嘉雖然不擅長騎射一類,但也看得出來這是一把好弓,伸上腦袋想看賈詡拉開它的模樣。
夫子也是真知大家心中所想般,請關外來的文和同學為大家演示一下。賈詡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沒有推辭,只是說關外的弓術與南邊可能有所出入。
隨即見賈詡搭弓上弦,一柄如月般的弓被拉至圓滿,緊繃的臂與靶心連成一條長長的直線,鬆手剎那間,箭去似流星墜地,弓開如秋月行天,嗡鳴聲不絕於耳,箭靶上的紅心竟是讓賈詡射穿了。
人群短暫地靜默了一瞬,而後爆發出激烈的掌聲,尤郭嘉最盛,仿佛拉弓射箭的是他自己一般,倒是讓放下弓的賈詡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郭嘉舉起手問夫子:「能不能讓文和教我射箭!」
夫子見郭嘉難得有此好學之心,也就點頭隨他去了。此後大家三三兩兩散開學習弓術,郭嘉背着手挑了一把最輕的弓握在手裡,讓賈詡教他開弓。
賈詡想不通郭嘉又打的什麼主意,但郭嘉既然想學,那教就是了。但其實賈詡並沒有教過人,僵硬地站在郭嘉身邊調整他不對的動作,握着他的手腕微微抬高對準靶心,又將他的肩摁下去說:「將肩打開,放鬆持平,不要緊張。」
賈詡恍然想起,年幼時隔壁阿伯家的阿姊很擅長拉弓,隔着百米總能精準射穿獵物的頭顱,束好的編發會被風吹到耳後,一柄長弓被拉成滿月的模樣。她總是站在所有人身後,用帶繭的手調整、教導大家握弓的姿勢。
於是賈詡也抬手搭上了郭嘉的手背,半擁般將他圈在懷裡,將手臂再往上抬了一些。
草原上的風總是毫不留情地吹歪射出的箭,阿姊的箭卻總能刺破長風,年幼的賈詡不懂其中的關竅,於是阿姊環着他,將他的弓拉開,握着緊繃的臂輕輕往下沉,箭頭對準了一隻奔跑的兔。賈詡握弓的手心出了薄汗,卻在呼嘯的風中聽見阿姊輕輕地說:「放。」
放。
兩條不同的聲線穿過時間的長河交匯在一起,賈詡貼着郭嘉的耳邊輕聲說,於是郭嘉鬆手,長箭刺破呼嘯的風,釘在了圓潤飽滿的紅心上。
賈詡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熱氣鋪灑在郭嘉的耳畔,燒得人心痒痒。
郭嘉懶洋洋地半倒在賈詡懷裡,說弓弦震得他手臂好疼,文和的手勁真大,漂亮的眼珠一轉又問,文和想起了什麼?
賈詡突地笑了起來,那張面容昳麗的臉上綻放出瑰麗的笑,郭嘉看得有些驚了,正想再說些什麼,賈詡的手就狠狠擰在了他腰間軟肉上道:「由我教你,你的射術考核若還是愁雲慘澹,我就將你釘穿在靶子上!」
郭嘉慘叫了一聲,連連喊道文和饒命,今日就當我沒來!!
郭嘉似乎很喜歡荷花,從荷葉冒尖尖角開始,每每路過環繞辟雍的河流時都要對賈詡說,等荷花開了我就帶你去游湖。每每郭嘉這麼說,賈詡都會漫不經心地點頭說,你的射術考核過了我就同你去。
於是郭嘉真的認真精進起射術來,站在靶場迎着風射出一支支箭,賈詡站在廊下看着郭嘉的背影想,他還是同外邊的傳言不一樣。
射術考核那日郭嘉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認真將弓弦都調了一遍,同旁邊遊刃有餘的賈詡成了鮮明的對比,有同窗來擠兌郭嘉,反倒被伶牙俐齒的郭嘉擠兌走了。
輪到郭嘉時,他三箭正中靶心,另外六箭的成績也不差,獨留最後一箭時,郭嘉看到了靶場院牆外悄然盛開的荷花木蘭,雪白的花瓣包裹着明黃色的花芯,郭嘉轉了方向將箭頭對準了花柄,開弓放箭一氣呵成,整朵玉蘭從枝頭墜落。
郭嘉放下弓就興沖沖地跑了,而在另一邊靶場的賈詡對郭嘉的行為渾然不覺。
賈詡剛收了弓準備過去看看郭嘉的成績,郭嘉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單手托着花在賈詡面前轉了一圈道:「送你的魁首禮物!」
而後郭嘉最後一箭射花贈佳人的傳言火速傳進賈詡的耳朵里,被迫握着花的賈詡惡狠狠地踹了郭嘉一腳,罪魁禍首渾然不覺,指着告示欄上過線的成績問賈詡是不是可以同他游湖了。
賈詡雖咬牙切齒,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關外來的賈詡很少見遮天蔽日的荷,同山山水水連成片的荷。他抱着游湖時郭嘉採下來的荷細細打量,伸手摸一摸粉色的花瓣,摸一摸花瓣上的紋路,連空心枝幹上的小刺都是新奇的體驗。
荀彧和其他幾位學長坐在亭下喊郭嘉回來,不許再深入了,郭嘉當做沒聽見一般擺了擺手,撐着船漿緩緩飄向開得最艷的那朵重瓣蓮。
郭嘉伸手去夠,連帶着船身都晃起來,激起層層水波,驚得荀彧站了起來生怕郭嘉落水,郭嘉穩了穩腳下還有閒心沖岸上的人喊道:「你們不准小瞧我啊!」
但意外還是同所有人預想的那樣來了,郭嘉落水了。
「郭嘉!」賈詡猛地沖向岸邊扶着圍欄,早說了不要什麼開得最好的荷花,這下好了?!
幾位善水的學長連身上的環佩都沒摘就跳了下去,賈詡站在岸邊緊緊攥住了袖口,看着郭嘉被幾位學長合力拖上來,濕漉漉的發粘在他那張蒼白的臉上,大口大口的往外吐水。荀彧更是怒喝郭嘉做事不顧後果,氣得連眼角都發紅,想來剛剛也是被嚇得不輕。
聚會因為郭嘉的落水而草草結束,回去的當晚郭嘉就發起高熱來,攥着賈詡的手說些胡話,賈詡附耳聽了半晌也沒聽懂郭嘉在念些什麼,看上去病弱的人卻有那麼大的勁,被攥着的手抽也抽不出來,無奈之下只得在荀彧學長含笑的目光里陪他一晚上。
學長說了什麼來着?好像是「沒想到你們的感情這麼好,那奉孝就麻煩你了。」賈詡低頭打量着郭嘉那張因為生病而泛着不正常潮紅的臉想,誰和他關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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