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陸停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七年了。
十七年前,他還是個二十幾歲、大學畢業沒多久、深信996福報的純潔好青年。一次陪着客戶喝酒,酩酊大醉無法開車,於是招來代駕送自己回家。
哪知對方也是只996的社畜,下班後來做代駕兼職。
陸停避開酒後駕駛,卻順利迎來疲勞駕駛,最終鬧出了個車毀人亡的下場。
他甚至沒來得及問候資本家和代駕者的一眾母系親屬。
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喝了個大醉,意識不清,沒遭什麼罪,就打出了GG。
等他再次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成了被人抱在懷中的嬰兒。周圍人穿着長衫襦裙,無論男女皆蓄留長髮。
於是他意識到,自己穿越到古代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後悔,倒不是後悔自己為了客戶的單子喝太多,以至於車禍丟掉小命穿越來異世界。而是後悔於,如果早知道有穿越這一遭,上大學的時候,怎麼樣也該挑個理科專業。
豈不聞,理工科男女穿越到異世界,燒玻璃、做肥皂,輕工業項目搞得不亦樂乎,最終一個個醒掌天下錢,醉臥美人膝。
畢竟作為一個文科生,他的記性也沒有好到,可支撐他在異世界開闢文化事業的版圖。
沒法讓妙齡少女們為寶玉黛玉的愛情潸然淚下,也不能讓廣大男同胞見識金蓮、瓶兒、春梅們的風情萬種。
他常常為自己的無能,而羞愧難當、徹夜不眠。
當然,掙不掙錢的不重要。
主要是為了豐富大乾王朝百姓的精神生活,以及宣揚優秀傳統文化於異域邦國。
因為家裡老娘是廚子的緣故,他記的最熟的只是一些沒用的菜譜。
穿越的生活,就這麼在文不成,理不就的尷尬前提下展開了。
陸停隨遇而安,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當然,他沒有放棄對系統爸爸的呼喚;日常生活中,他也對身邊的物件多有留意,萬一哪個不起眼的戒指或者瓶瓶罐罐里,住着個牛逼哄哄的老爺爺呢?
穿越這麼離譜的事情都輪到自己了,做做白日夢又怎麼了嘛?
陸停三四歲的時候,他平淡的穿越生活,迎來了一個小小的波瀾。
他開始聽到一些飛短流長,說他不是現在的父母所親生。他邁着小短腿,撅着屁股蛋,搖搖晃晃來到母親身前,奶聲奶氣地向對方求證。
母親本不願告訴他,但禁不住他撒潑打滾、撒嬌賣萌,於是跟他說,他父母因故雙雙去世,於是自己將他抱養回家。
陸停聽到這裡……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肉嘟嘟的小臉上甚至還有點興奮。
眾所周知,父母雙亡的人都不簡單。
但他是抱養過來的孩子這件事情,不知怎麼的就傳了出去,而且在傳播的過程中,真相還變得有些面目全非。
到了一些長舌婦、閒漢子的嘴裡,事情就成了母親與人珠胎暗結,生下陸停後將他寄養在外,與其他人成親後再將他抱回來。
針對母親的瞎話閒話,於是就傳播開來了。
而陸停也就成了人們嘴裡議論紛紛的私生子。
甚至一些大大小小的熊孩子,也受家裡大人的影響,拿這件事來取笑他。
陸停身為三歲的成熟小孩,果斷對傳播這些流言蜚語的代表人物展開了打擊報復。
針對熊孩子裡最猖狂叫得最凶的那一個,陸停…………放出了家裡飼養許久的大鵝。
他抱着比自己還高的大傢伙,埋伏在熊孩子回家的路上。
大鵝大概能體會到小主人的憤懣,沒有辜負他的殷殷期待與信任,熊孩子剛一出現,它就撲騰着翅膀,氣勢洶洶地撲了上去,對着熊孩子的又啄又咬,最後在熊孩子的哭爹喊媽聲中,將他趕得一頭栽進了水田裡。
在陸停眼裡,三歲的自己欺負一個五歲的熊孩子,就跟五歲的小孩欺負三歲的小孩一樣,並沒有什麼挑戰性。
他沒有絲毫得意,緊鑼密鼓地開始籌備下一場報復。第二個對象,是那個閒漢子。
他接受了某個成年大叔的建議,收集了許多石楠花花瓣,用石頭把它們搗碎,然後用粗布將花瓣碎末包好,並扎了小孔,趁那閒漢子不注意,扔進了他家裡臥房的床底。
作為一枚純潔的二十多歲的靈魂,他對這種建議的有效性,是抱有不小的懷疑的。
不過是有些奇怪的花香罷了,能起什麼作用呢?
然而第二天,他就見到男子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出現在田間地頭。
男子對外宣稱是走夜路摔了一跤。
但十里八鄉議論紛紛,說他是被家裡的悍妻給揍了。原因是男子風流成性,招蜂引蝶,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引到了家裡來。
很難說,這件事情廣為傳播的背後,沒有某隻三歲小靚仔的身影。
至於那位多嘴的長舌婦人,陸停趁着對方出門的時候,偷偷摸進了她家的院子。
他捲走了對方晾在院子裡的幾件褻衣(俗稱肚兜),偷偷摸摸放到了隔壁單身漢的家裡。
然後他用幾根冰糖葫蘆買通了幾個小孩子,通過他們將消息泄露給了婦人的丈夫。
他堅信婦人的丈夫知道這件事情後,絕對會慎重考慮自己婆娘偷人的可能性,說不定會狠狠收拾她一頓。
就算婦人最終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也必然要付出一些代價。
畢竟隔壁的男人,他姓王。
…………
之後陸停慢慢長大,讀了幾年私塾後,他去了府城一家酒樓當夥計,身邊也一直沒有什麼朋友。私生子的身份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還是因為,他跟同齡的小屁孩玩不到一起去。
…………
「陸停你這傢伙,讓我一頓好找!」
正當陸停這邊站在海邊夕陽下,回憶前世今生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囂張的叫聲。
他笑着轉過頭去。
只見一個少女從從不遠處蹦蹦跳跳過來,走近陸停身前。
少女十六七歲年紀,圓臉盤大眼睛,身材微胖,長相併不出眾,但頗具活力,扎着雙環髻,身着天青色葛衫。
「陸雪晴,你來得正好!我剛剛做了件好事兒,說給你聽聽!」陸停雙腳在沙子上蹭了蹭,迎了上去。
「你這傢伙能做什麼好事兒?不會又是跟人打架了吧!」
少女見陸停衣服袖子上花花綠綠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很自然地伸出手給對方撣掉。
「瞧你說的!我剛剛可是行俠仗義、打抱不平!出手幫了一位姑娘,讓她免於混混們的調戲。」
陸停挑起漂亮的雙眉,不無得意地說出了先前的事情。這其中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至於他給人屁股上踢了一腳的事情,自是略過不談。
「那不還是跟人打架嗎?我要回去告訴阿娘!」少女立刻拿陸停的英勇事跡作為威脅。
她咧嘴一笑,臉蛋團得像顆紅蘋果:「不過也不是非跟娘說不可!陸停,給你個機會收買我!」
「瞧你這丫頭那點出息,都是要嫁人的人了,還玩這一套。哼!我能是吃你威脅的那種人嗎?」
只見陸停雙臂環胸,一臉傲氣,鐵骨錚錚地回應:「一枝安酒樓免費聽一天書,位置靠近戲台!」
「五天!不能短了茶水!還得有果脯、蜜餞、瓜子、糕點。」
「三天!茶水自己去弄,吃食分量減半!」
陸停指了指少女的身材:「瞧你都胖成啥樣了!還敢吃這麼多!而且你一個姑娘家的,怎麼就這麼喜歡聽說書先生講故事呢!」
「要你管!我樂意!」少女輕哼一聲,隨即咧嘴大笑道:「成交!」
「這份封口費,姑奶奶就大方笑納了!」
「瞧你那傻乎乎樂的樣子!」
陸停忍不住掐了掐少女的大臉盤子,笑着吐槽道。
這個叫陸雪晴的少女是陸停的妹妹,與他相差一歲。
因為與陸停年紀相近,少女從小就與哥哥針尖對麥芒,爭吃穿用度,爭母親的寵愛,常以攥有兄長的把柄為樂。但她有什麼困惑或不開心的事情,也經常向兄長吐露,從對方那裡獲得開解。
陸停雖然體內住着成年人的靈魂,卻也坦然接受從妹妹那裡傳遞過來的親情。他有什麼開心得意的事情,也少不了向妹妹分享。
因此陸停幫人解圍,便在第一時間說給妹妹聽,但又怕個中糗事招致妹妹嘲笑,因此隱去被人踢屁股的事情不談,也在對方走近前以腳底蹭沙地,不留下踩糞便的蛛絲馬跡。
少女雪晴愛與兄長鬥嘴,卻也是個心細的姑娘。她一走近就發現兄長衣服上似乎沾了什麼髒東西,於是細心替他撣去。
她不知道那是陸停先前撲到船舷上時,蹭到身上的船漆,也不在乎那是什麼東西。
「你不在家裡跟娘學女紅,爭當大乾王朝好媳婦,怎麼跑出來了?」
陸停笑着問道。
「娘讓我來喊你回家!」雪晴臉上笑意慢慢斂去,看向兄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哥,爹爹回來了!」
陸停聞言,面上笑容頓時消散,像身後不遠處快速退去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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