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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這句問話讓我第一次發覺自己對外界是那麼鈍感，我整整一分鐘都沒有說話， 廉洪波導師也只是耐心等待我的回應。他以為我在思考、權衡，然而最後我回答他的卻是：「什，什麼？」
廉洪波導師微笑着拍拍我說：「去跟你父親商量一下，如果家裡人同意，我和你都將登艦。」
在這之前，我承認我根本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邀請去太空。幸好此時我和廉洪波導師沒有太多的任務，我有充足的時間思考這個選擇。而我之所以在猶豫，無非出於一個字的原因：怕。
就是害怕，一個連飛機都不怎麼乘坐過的人，現在讓他上宇宙飛船。我離開了我們的辦公室前去找龍將軍，希望他能解釋一下，如果我的登艦是必要的，那我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走在前往指揮中心的路上，我看到一隊一隊的軍車在往我同樣的方向趕，每一輛車上都載着一批蓋着軍綠色布的物資，揚起的風塵讓我近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我被這些巨大的軍車逼到了路的角落邊，沿着上面的低矮護欄走着，輪胎碾過路的聲音混着引擎聲，在我左耳側一陣一陣飄過，我想逃避的思緒也在這樣的聲音中一陣一陣遞進，卻又被自己的牙痛打斷思緒，由於我牙齒太用力擠壓着，我右側後排蛀牙有了一絲痛覺，疼痛如同和弦般，在連通我的大腦的神經里規律地撥弄，像是另一個我在警醒自己：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腳一個接一個踩下，矛盾逐漸激化的心情讓我情不自禁嘆息起來。
直到我熟悉了這種感覺後，一輛車卻停在了我前方不遠處的指示牌前，我抬起頭，車門已經打開，之前來接送我們的文官走了下來，向我示好道：「一個人走在這，是有什麼心事嗎，峰奇？」
我才注意到指示牌上的文字：特種車輛專用通道，閒人免進。
頓時我有些無地自容，難怪這麼一路走來都沒看到誰。尷尬之餘，我走上前和文官禮貌握手，「還沒介紹過自己，我叫韓立，龍將軍的首席科學技術顧問。」韓立說，「一個人走在這裡不太合適，要不先上車來吧。」
「嗯，正好我找龍將軍。」我說。
上車後，韓立端詳着我，問：「後輩是有什麼心事嗎，看你臉色挺差的。」
「沒有啦，只是最近睡眠不好。」我試着轉移話題，「這些軍車都在運送些什麼東西，方便透露嗎？」
「現在整個基地的運作都在配合我們的武裝飛艇升空計劃，這些物資都與『北京T-1』號有關。」韓立說，「我剛從發貨地趕回來，現在武裝飛艇已經基本就緒，就差我們這些後勤的安排了。」
武裝飛艇的事不是應該在發射中心搞嗎？我心裡有點疑惑，因為我認為我的邏輯非常合理，人們傳說中的飛艇應該也會像火箭般升空，然後飛往宇宙，所以它應該在航空航天發射中心。想着，我看向外面一隊歐洲人團隊，他們在露天的地方商討着什麼，現在應該也算是大家短暫的休息時間。
「看到了嗎？全世界都在努力，因為這次是關乎我們人類命運的事情。」韓立順着我的眼光看去，他好像猜出了我在疑慮什麼，「他們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只知道發射武裝飛艇便是他們能做到的極限。但是這遠遠不夠，真正能拯救我們的，是你們，這些替我們相信不可能的人，我們只能為你們搭個基礎，人類何去何從，真正的決定權在你和廉洪波院士，以及懷揣信仰登艦的人。」
我用欽佩的眼光重新看向韓立，他的容貌看上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瘦高且具有風度，「我從來沒想過這些。」我感嘆道。
「並非如此。」韓立像是在用自己犀利的眼光鞭策我，那是軍人獨有的剛毅感，「你一直都在想，只是你的選擇是置之不理。」
「我害怕。」我坦白道，「我只是一個學生。」
這時，韓立用自己的食指抵在了我的胸口正中心，我大惑不解地看着他，而他的眼神猶如一場正義的審判，如兩道凝成劍鋒的光刺順着他的手刺於我心。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韓立鄭重其事道，「天命降臨的時候，可不會因你的身份而改變，請相信自己最開始的判斷。」
見我沒有反應，韓立也沉默了一會，最後在下車前說：「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嗎？」
「不知道啊，我是被您要求上來的。」我苦笑道。
「也是，呵呵。」韓立拉開了車門，回頭道，「『北京T-1』級聚變推動武裝飛艇，有興趣嗎？」
「啊？！」我一個激靈，差點頭撞到車頂——我一直以為這種國家重器的基地應該在很隱秘的地方，而它的工程，居然就在我的身邊！一瞬間，我突然想通了為什麼這裡會有源源不斷的物資車輛，為什麼這個基地會專門設置一條通往某處的特殊機動車道。
我顫顫巍巍地下了車，韓立的手指仿佛對我施加了什麼魔力，讓我的腦海一片混盪。最後我沒有再去找龍將軍，而是隨着韓立一起前往發射基地，想去目睹一眼「北京T-1」級聚變推動武裝飛艇的真容。。
「不要再用所謂的身份來限制自己，譚峰奇。」我悄悄跟在韓立身後，而他卻像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般，頭也不回地說道，而我們已經走在了一個向下去的樓道之中，「如果真要這麼說，那麼你，一個雙一流大學的普通博士生，將被授權親眼看見我們國家的絕對機密之一——宇宙飛艇。」
在我剛進入這個基地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一個問題：根據我在基地中了解到的信息，整個軍事基地占地約130萬平方米，但是在這裡待着的時間裡，我能明顯感覺活動範圍遠不及這個數字，現在我終於知道原因了：韓立等人將我帶到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形自動門前，在經過授權後，我驚訝地發現這個門的厚度幾乎有我兩個手掌那麼粗，自動門挪動的聲音顯得極具壓迫感，沉重的金屬聲在大門裡嗡鳴——原來這個基地別有洞天，一半的地，都投入進了宇宙飛艇的建造之中。
我最先以為，這個大門已經足夠讓我震撼了，但是當我隨着大家跟進，那傳說中的「北京T-1」級聚變推動武裝飛艇在我面前時我居然沒有反應過來，如果說這個建造基地的大門很大了，那面對它，我張開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有一個成語如鯁在喉，謂之：高聳入雲。
「確認一下物資，最後一批了，千萬別出錯，我先陪一下小孩。」在韓立的口中，我居然還是一個「小孩」，而他轉過頭時，我確實在以小孩見到高考題時那般的眼神看着這龐然大物，它的輪廓像極了一個橢圓形的鯨魚，我能努力辨認出宇宙飛艇的尾翼，兩片翼成四十五度角，而隨着我的視角變動，它黑色的鑄鐵和鋼件在基地的燈光照射下閃着平滑的閃光；我看見一個吊車吊起了一台類似加農炮的裝備，四個飛行智能懸浮在它的最上方用藍光掃描着宇宙飛艇側面上的一個缺口，像是在測算裝備安裝的最佳角度；我難以置信地一步步走着，看見右邊的牆壁掛着負一層的告示，而我數了數，那台吊車居然是在第三層開始向上提吊的！
一股恐懼感油然而生，應該是刻在骨子基因中的反應，人類面對這種龐然大物時總會有恐懼感。我渾身哆嗦了一下，這才發覺自己已經不知何時向前邁出了好幾步了。我回頭尋找韓立，發現他只是站在那，雙臂抱在胸前，像是在欣賞我的背影和宇宙飛艇形成的劇烈反差。
「雖然我是搞科研的，但是再怎麼說，我也是個文官，所以我想說一句希望能激勵到你的話。」韓立說，「看吧，我們人類總是能創造奇蹟。」
「真的不敢相信。」我感嘆道，「我能進去看看內部設施嗎？」
「這個不急，你既然要登艦，遲早要熟悉起來。」韓立說，「我之所以帶你來，只是想築固一下你的思想根基。不是我在洗腦……好吧，也算是了，但是峰奇，這就是你我命運所賦予的意義，為了人類。」
我抬起頭去，龐然大物的身上四處都有機器人進行焊接工作所產生的零星火花，它們的位置時隱時現，似是為我這個觀賞者勾勒的字跡，我沉吟着念了出來：
「為了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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