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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平時挺乖巧的，我做好飯她就自己出來吃，我說洗衣裳她就把攢起來的髒衣服拿出來，就是不愛說話，今天這是頭一回，可能······是我進她房間了？現在的孩子不都講究啥隱私嗎，往常我沒進去過，今天她起晚了我才進去。」
「她吃飯怎麼樣？吃多少？怎麼這麼瘦？」
「吃飯——一頓小半碗米飯吧，吃不了幾口菜，我讓她多吃點，她就搖頭，也不知道是飽了還是我做的不合她胃口，先生，這孩子太瘦了，我看着都有點營養不良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耽誤咯。」
「嗯，我知道，平時你給她做點好的，注意營養平衡，錢不夠隨時給我打電話。」
「夠，花不完，您一看就是不沾家務的，平常吃的都是大餐，其實菜沒您想的那麼貴，幾塊錢一斤，您給的錢足足的。」李保姆呵呵笑着，「帳我都記本子上了，回頭拿給您看看。」
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不關心，擺擺手，「不用，我就是問一下小然的情況，她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比如學校發生過什麼不開心的事，或者跟同學鬧矛盾了？」
「沒有，我一個星期就來兩天，這孩子跟我不熟悉，平常不說話的。孩子不都這樣嗎？回家跟爸媽啥也不說，悶頭鑽進自個兒屋裡，半天不出來，要麼是打遊戲要麼是看電視，跟他說句話多難，反正我兒子就這樣，跟小然差不多大，快愁死我了。」
我怔了怔，不確定地問，「都這樣？」
「都這樣，孩子是父母的愁，越大越不貼心，您慢慢就適應了。」
我平常往來的都是生意場上的人，不像嘴碎的婦女，聊的儘是家長里短，生意即生意，很少扯家人，因此沒有渠道去了解正常孩子是什麼樣。
「原來是這樣，」我安心不少，接着從口袋裡取出錢包，隨手拿出一沓薄薄的錢，「你抽空給她些應季的衣服用品，我平常工作忙，沒時間。」
保姆收下錢，喜不自禁，連連點頭，「這好說，下午我就出去買。」
之後又交代了一些瑣事，我便走出房間，回到客廳，餐桌上的粥碗裡剩了小半碗稀粥，兩碟菜餚仍是滿登登的，沒夾幾口，椅子上已經不見了人，我望向小然的房間，房門緊閉，明顯的拒絕入內。
我對隨後走出來的保姆訕訕一笑，什麼話也沒說，離開了公寓。
此後，我又選擇性忽視了N次可以發現小然不正常跡象的機會。
直到來林州將近一年，那時，小然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木偶人。
那是小然放暑假的前一天，暑假後，她就要升入六年級。
我本來打算派司機去接她，又想着和李華多日不見，公司事務需要我處理的不多，專人專項，各司其職，便一動念頭，打發了司機，自己開車趕往學校。
學校里亂糟糟一片，往日封閉的大門此時大敞着，進進出出的都是接孩子的家長，轎車、摩托車、自行車一股腦地擠在門前，毫無秩序。
我把車停在遠處，望着那烏泱泱的人群，實在沒興致往裡擠，掏出電話，找到李華的號碼，下方的通話記錄上顯示我們最後一次聯繫是在一個多月前。
電話許久才接通，那頭李華的聲音竟是懶洋洋的，沒睡醒的樣子。
「你不在學校？」
「嗯？你啊，不在，我在住的地方，什麼事？」
「今天不是學生放假嗎？你怎麼還在睡覺？」
「額······」翻身坐起的聲音，又隔了好幾秒，「我不幹了。」
「不幹了？什麼意思？你辭職了？」我很是錯愕，她是小然的班主任，如果她不在職，那麼學校里就沒人可以照顧小然了，這麼大的事我之前沒收到一丁點消息。
「準確來說，是我被辭退了。」李華輕描淡寫地說。
「被辭退？什麼時候？到底怎麼回事？」
「我被人當了擋箭牌······哎呀，一句話說不清楚，總之我離開那兒有一陣兒了，你要是接小然，直接進去找她就行，她還在三班，對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說，你讓小然轉學吧，最好能帶她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說具體點。」
那時，心理治療意識尚未普及，看心理醫生的人普遍被認為是精神病，如今也有人這麼認為。
「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劉校長，他對小然做那種事已經快一年了，我說的時候你一直不······」
接下來的話，我已經聽不見了，我舉着手機，僵在座椅上，耳道里儘是蜂鳴聲，腦子裡一遍一遍地迴響着李華剛才的話。
他對小然做那種事已經快一年了······
他對小然做那種事已經快一年了······
他對小然做那種事已經快一年了······
等我反應過來，我的身體已經離開車椅，往教室的方向飛奔。
我昏昏沉沉地往前跑，推開一個又一個的行人，不顧身後無數的叫罵聲，我只想找到我的女兒，看一看她，抱一抱她，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我終於看到了她，她站在教學樓前，小小的身子背着沉重的書包，懷裡還抱着一摞書，正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行人，生怕被人碰到。
我大步跑過去，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她驚顫了一下，緊跟着就是一聲尖叫。
我連忙說，「是我，是爸爸，小然，是爸爸。」
她慢慢止息了聲音，身子卻仍在顫抖，垂着腦袋，面色白得像個紙人。
我眼睛酸脹得厲害，喉頭一陣哽咽，我撫摸着她不知何時變得乾枯的頭髮，柔聲道，「乖，別害怕，我們回家，爸爸帶你回家。」
她嘴唇抿得很緊，不點頭也不搖頭，甚至連一線目光都不肯施與我。
我想接過她懷裡的書，卻被她用力扣着，不肯鬆手，我怎麼忍心再苛責她，便站直身體，扶着她的肩膀，將她護在中間，不讓旁人觸碰到她，慢慢地往校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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