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跟我回家!」劉文怡白了屠夫一眼,對李離喝令道。
「哦——」李離失落地垂下頭,往殺豬場門口走。
當晚,劉文怡靠在李承懷裡,趁着李離出去撒尿的空當兒,看了眼床外,附在李承耳邊,小聲說,「我總覺得你弟不太正常。」
李承嗤笑一聲,「你說一個傻子不正常?」
劉文怡推了一把李承的腋窩,「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今天下午我從鎮子西頭下車,經過屠宰場的時候看到你弟直戳戳地盯着那屠夫殺豬,那眼神不對······」
「咍」李承把手臂從劉文怡腦袋下抽出來,點上一支煙,「你七八歲的時候看人殺豬不新奇啊?」
「可他那不是新奇······」
「我說你跟一個傻子叫較什麼勁,他的思考方式就跟咱們不一樣,你就別瞎猜了。」
真是我瞎猜嗎?劉文怡隱隱覺得不安。
第二天一早上班時,因為半夜孫白打來電話,說李茗發高燒,李承掀被離開,丁點沒有留戀的意思,這讓劉文怡一大早心情就不暢快,草草吃過飯,要到鎮西頭去等公交,出了院門,看見幾名小孩子背着書包,一邊聊天一邊往巷子口走,李離跟在他們後面,像個甩不脫的糖塊。
一個男孩回過頭,憤憤地對李離說,「傻子,你別跟着我們,我們是去上學,你去幹啥!」
李離傻笑,「嘿嘿,上學,我去上學。」
另一個男孩彎腰從牆角拾起一枚石子,奮力往李離頭上一擲,緊跟着,其他的孩子有樣學樣,絡繹不絕的土塊、石子一股腦地摔打在李離身上,李離抱着頭,委屈地咕噥道,「上學,想上學,我成績可好了,想上學。」
「幹什麼!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沒素質?」劉文怡喝了聲,孩子看她一臉怒容,做了個鬼臉,結伴跑開,劉文怡走到李離身前,李離身上一股餿味,隔老遠就能聞到,劉文怡右手食指抵在鼻端下,半是嫌棄半是不忍地說,「趕緊回家吧,你媽做好飯等你吃呢。」
李離鬆開護頭的手臂,髒兮兮的臉上嵌着兩顆明亮乾淨的眸珠,此時眸珠裹淚,既怯又怕。
「別愣着了,快回家吧,我要去上班。」
李離燦然一笑,「老婆上班——好啊——」
劉文怡一時間竟有拍拍他的頭的衝動,可手臂舉到半空,再看看那夾雜了不知東西的亂蓬蓬的頭髮,悻悻收回手,「去吧,我走了。」
李離站在原地,嘴角掛着口水,對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搖手揮別。
李承一天都沒有消息,劉文怡在辦公桌前如坐針氈,臨下班時,主管從辦公室里冒出頭來,對她招招手,「文怡,過來。」
劉文怡縮縮腦袋,走神被主管看見了?還是上午遞交的報表出了問題?
周圍同事對她報以同情的目光。
劉文怡苦澀一笑,在走向辦公室的那幾十秒鐘里,她卻無端覺得踏實起來,原因無他,主管對她有意,曾明里暗裡表示過些什麼,但劉文怡一概不回應,主管是個有家室的人,相貌平平,也未見還有多大晉升空間,這樣的男人,不配她獻身。
孫白端着玻璃杯,從兒子的房間退出來,偏頭看見丈夫李承側躺在沙發上,腦後枕着外套,一條腿耷拉在地板上,即便是睡覺的時候,也是眉頭緊鎖,仿佛夢裡也有數不盡的煩心事。
是一進這個家門就讓他煩吧,孫白苦笑一下,輕輕擱下玻璃杯,回到臥房拿了張毯子出來,溫柔地蓋在李承身上。
而後蹲在沙發旁邊,沒有起身,她在打量這個男人。
多久沒見面了?小半個月了吧,人真是善忘的物種,才小半個月沒見,她竟然覺得他是這樣陌生,他沒回來時,她拼命在腦海中搜索他的面孔,眼睛是那樣的眼睛,鼻子是那樣的鼻子,她都知道,可就是拼湊不起來,如今見了,哦——原來他長這個模樣,哦——原來他說話總是這樣帶着不耐煩,哦——原來他身上充斥的是這樣的······女士香水味。
孫白睫片煽動,星火之光迅速燎原,鼓脹的怒氣讓她攥着毯子邊緣的手微微顫抖着,她想掀開毛毯,把他叫醒,質問他,那個女人是誰?她為他生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她為他放棄事業甘做家庭主婦,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他是不愛她了嗎?
可是,她有一個兒子。
將怒火迅速打包,由靈魂帶着,飛出體外。
李承低吟一聲,緩緩掀開眼皮,冷不丁看到孫白的臉,猛地彈坐起來,「你有病啊!」,他嚇了一跳。
孫白抹了抹頭髮,做出笑,「要睡進屋睡吧,別感冒了。」
李承醒了醒神,扭頭透過窗戶往李茗房間裡張望,「兒子吃過藥了?」
「嗯,吃過了,剛睡下。」孫白拿起玻璃杯,往廚房走,身後是李承喋喋不休的抱怨聲,「你說你這個當媽的,就這麼照顧兒子的?你負不負責任?我在外辛辛苦苦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和兒子,你······」
「今晚留下嗎?」孫白轉身問。
留下嗎?像一個情婦在問情夫,既卑微又可憐。
李承愣了一下,猶豫了好一會兒,點點頭,「嗯」
孫白柔柔一笑,走進廚房。
這段時間的煎熬讓孫白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她除了兒子,什麼也沒有,她是依附在大樹身上的藤蔓,如同避世一般的七年家居生活,讓她沒有了自主獨立的勇氣和能力,沒了對未來的信心和希望,她最怕的是改變,她父母早逝,同學斷聯,她只有這麼一個容身的巢穴了,她不能失去,那麼她只有退讓,讓自己退到一個退無可退的地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裡。
但至少她有兒子,她是風箏,兒子就是那根風箏線,丈夫,是放風箏的人。
想到這兒,孫白竟有那麼一絲慶幸,如果不是兒子發燒,她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丈夫。
處理完主管點出的數據錯誤,劉文怡瞥了眼電腦左下端的時間,21點三十四分,揉着酸脹的肩膀,她拿起手機,沒有未接來電,只有一條短信。
我晚上不過去了,你早點休息。
八點多發來的。
劉文怡鼓了鼓嘴,氣生生地把手機收進包里,關上辦公室的燈,掛上鎖,踩着高跟鞋篤篤篤朝電梯走去。
沿路打了一輛出租車,到家時已過了十點。
院門沒鎖,輕推一下就開了。
劉文怡插好門閂,正要舉步往裡走時,突然察覺院子裡靜得可怕,但靜的表象下又有一些不易察覺的聲響。
她望了眼堂屋,堂屋三間都是黑黢黢的關着燈,倒是她和李離住的小房間裡有燈光漫出來。
她鬆了口氣,抬頭看了眼天空,今夜月色灼灼,很是撩人,照得院子裡的一切清晰可見。可惜李承不在,遺憾地低下頭,忽然打了個激靈,堂屋的中堂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她眯眼朝那處看去,什麼都沒有。
不會又是李衛民那個為老不尊的傢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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