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少敏故作興高采烈的樣子,撕開零食,很享受地吃一口,“嗯,今天真幸運,這零食很好吃,好香。”
吃了一口後,她便將零食袋遞給少傑,“少傑,你吃,試一下,是不是很好吃啊?”
雖然少傑知道這零食是青嵐放下的,但為了不讓少敏掃興,他便也裝作不知道。
反正零食袋已被少敏撕開了,並且已經吃了一口,不吃也不能退還給她。
起先,因為心裏作怪,畢竟少傑心裏知道是青嵐放下的零食,少傑還扭扭捏捏地推辭幾次,直到快被少敏吃完了之後,他才接受少敏遞給他的零食,吃完剩下的。
後來,不知道是少敏的演技好,還是他心裏已經慢慢習慣了少敏和青嵐之間的這種默契的演技,他不再推辭。少敏一撿起路邊的零食,他便和少敏一起分享那些零食。
走在前麵的青嵐聽到後麵少傑開心地笑聲,並開心地和少敏分享著她留下的零食,青嵐的心裏就美美地笑著。
可是,青嵐不知道,當少傑吃著她的零食時,腦子裏想到的人卻是林曦。
安少傑像一個充滿幻想的孩童,或者是他的心裏已經發生了錯覺,也或者是因為他對林曦的思念,他幻想那些零食是林曦以他看不到的方式突然降臨到路邊送給他的,就像聖誕節晚上突然降臨到孩子床頭邊的神秘禮物一樣。
轉眼又到了冬季。
自1991年9月開學之後,青嵐和少傑開始上小學四年級,少敏上六年級,家偉去了鎮上初中讀初一,住宿,每周周六回家一趟。
進入冬季後,少敏因為身體的緣故,上學基本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有個準時和長性。
所以入嚴冬後,青嵐每天在橋頭老槐樹下等上學的人隻有安少傑。
沒有少敏陪在身邊,少傑對青嵐的仇視好像減少了很多,經過青嵐身邊時,不像以前那樣,目不斜視或者鄙視、仇視的目光。
他像安少敏那樣,經過她身邊時,輕輕瞟她一眼,或者走過她身邊幾步後,不著痕跡地回頭一望。
青嵐便跟上前去。
見他似乎變得友善了一些,青嵐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恐懼他,跟著他後麵走,也不像以前那樣亦步亦趨,有時候她也會超前他,然後又被他超前,兩人似乎成了一追一趕的模式。
放學時,青嵐依然將一包零食放在路邊,但她不確信安少傑會不會拿。
所以,從放下的那一刻起,她不時的扭頭回看,拍著自己的胸脯,默默的祈禱,“希望少傑哥能看到那包零食,希望少傑哥不要嫌棄它們,希望他能撿起它們。”
青嵐微閉著眼睛,嚴寒也抵不住她忐忑激動的心,臉頰因為緊張而有些微微發熱。
哦,青嵐在胸前輕輕地拍著她的小手,開心極了!
因為她瞟眼看到少傑在她放零食的地方彎腰,他拾起了那包零食。
但他沒有像少敏那樣,一拿起零食便撕開吃,而是將那包零食放進了書包裏。
“現在不吃也沒有關係,他留在回家吃呢。”青嵐雙手交握在胸前,嬌羞地低著頭,臉上泛起了紅暈。
路邊的河水已經結了冰,被水打濕過的路麵凍得發硬,遠處山林裏呼嘯的山風吹得呼呼作響,青嵐手上戴著林曦恩媽編織的大紅手套。身上的溫暖加上心裏的溫暖讓她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寒冷,身上反倒像有一股熱流在流淌。
嚴冬,山寒水瘦。
劉家村村前水滁裏的水已經幹枯,僅剩的一點薄水已經結上了厚厚一層冰。青嵐和安少傑一前一後,走到了村東頭的石拱橋邊。
橋底下薄瘦靜寒的水使得那座古老的石拱橋顯得十分孤單。青嵐跨上橋,走到橋拱的最高處時,青嵐站住了。
一襲淺紫斜襟襖,胸襟青邊彩繡牡丹花,翠綠色風帽,青嵐迎風站住高處,望著向村頭方向走來的少傑。
右邊是池塘,左邊是水滁的狹窄小路上微風驟起,將安少傑的頭發吹得微微飄起。他雖然不是土家族人,但依然穿著土家族對襟黑色棉襖,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收口棉布鞋,黑色棉褲有點短,即使穿著一雙灰色長筒棉襪,仍能看出他瘦骨嶙峋的腳踝。
他身材修長纖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
走到橋頭邊,離青嵐最近的地方,安少傑略低了一下頭,又將臉偏向池塘的方向,急促地走過橋頭,朝村西邊走去。
他依然是目不斜視青嵐,但青嵐卻從他的目光和臉上看到了一絲柔和的光亮。
等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村西頭,青嵐才收回了視線。
“嵐嵐,這麽冷的天,橋上那麽大的風,你站在那裏幹嘛?”
青嵐轉過身,看到劉秀珍站在籬笆院牆邊,收拾晾幹的青白菜。
青嵐低下頭,躲閃著目光,“沒幹嘛,書包太重,走累了,歇一下。”
自從上了小學四年級後,青嵐便開始不太願意和劉秀珍交談,因為她咄咄逼人的問話語氣,時常讓青嵐感到不適。
並且,現在青嵐已經開始明白了一些事理,也漸漸懂得劉秀珍的那些含沙射影的話的意思。
所以每當她意識到劉秀珍要向她打探安少傑家的事情,或者數落她和安少傑時,她就盡量躲閃回避她。
“是在看那小子吧?你又是跟他一起回來的吧?”劉秀珍毫不隱晦地質問道。
“阿娘,你說什麽呢?”青嵐皺緊眉頭,跺著腳,說道:“我和他同時下課,當然是一起回來,難不成讓我在教室裏坐上一個小時,等他回家了,我再回家。或者,我提前下課回家?”
青嵐白了一眼劉秀珍,不再搭理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進了院子。
“死丫頭,白生了你,跟你那個沒德行的爹一樣。”隔著院牆,劉秀珍朝青嵐罵了一句。
院子裏,阿婆端著一個竹簸箕正往屋裏走,簸箕裏放著針線和她剛剛做的布鞋鞋麵,鞋麵上繡著一朵鮮豔的牡丹花。
“阿婆。”青嵐在後麵叫著。
阿婆回頭,看到青嵐,癟著嘴,臉上笑開了花,“啊!嵐嵐回來了,餓了吧!阿婆早已經做好了飯,等著你呢,我們家的小乖乖。”
“不餓,阿婆。”青嵐接過阿婆手裏的簸箕,用手攙扶著阿婆往屋裏走去。
“哇。我殺了你。”
“少傑!”
“放下刀,你要幹什麽。”
“你快走啊!快走啊!”
突然,院子外從白翠芬家方向那邊,傳來一陣嘈雜、嘶吼,哭喊的聲音。
“不好了,好像有阿父的聲音。”青嵐心裏一驚,不由自主地回頭朝院子外看去,凝神細聽著外麵的聲音。
“少傑,你冷靜點,你放下刀。”是白翠芬撕心裂肺的聲音。
“我今天殺了你!”少傑憤怒的嘶喊聲。
“你快走啊,樹生哥。”白翠芬哭喊的聲音。
“果然是阿父!發生什麽事情了”青嵐再次確信。
阿婆耳背,沒有聽清楚外麵的吵鬧的聲音,仍在青嵐前麵絮絮叨叨地問一些學校的事情。
青嵐哪有時間再思索什麽,將簸箕朝地上一丟,飛奔跑了出去。
走在青嵐前麵的阿婆感覺後麵沒有回應的聲音,扭頭一看,簸箕在地上,簸箕裏的東西撒了一地,青嵐已飛腿奔出了院子外。
“嵐嵐,你幹什麽去?”
青嵐剛跑到院子外,正要朝白翠芬家跑去,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叫喊。
是劉秀珍。
站在青嵐身後的過路處,手裏拿著一把晾得醃耷耷地上海青白菜,眼睛直愣愣地望著青嵐。
“阿娘!”青嵐怯怯地挪動了一下腳,拽著衣角,“阿父他。他擔心他。”青嵐的聲音如蚊子嗡嗡,不時抬眼瞟著劉秀珍。
“隨他去,死了更好,最好一刀殺了他,一下解決了兩個。”劉秀珍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
“可是。”青嵐手指絞著衣角,身子朝後退著。
她還是想去白翠芬家看個究竟,怎麽回事!脾氣一向好的阿父怎麽會跟少傑哥計較起來了,惹他發那麽大的火。
“他對我的態度剛剛有了點好轉,不要又出什麽事情,讓他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青嵐心裏暗暗地想到。
這一年,青嵐才十歲,還沒有經曆過任何愛恨情仇,她不知道人的感情有時候是可以積蓄和累加的,尤其是仇恨的火苗,剛剛熄滅之後,如果再次被點燃,將會比原來更加深刻和激烈,也更長久。
青嵐小碎步地往後退著,她不知道後麵有一個人正朝她走來。
那個人穿著青色半舊棉襖,青色紮紮褲,可是這麽冷的天,他卻將上衣襟敞開著。
那個人低著頭,精神有些頹廢,像在思考問題的樣子,所以他也沒有注意到他前方有個小女孩,正往後倒退著走路。
突然青嵐的身體撞到那個人的身上,腳後跟正好踩在那個人的腳上。
“你幹啥呢?”那個人抬起頭,錯愕地驚問道。
青嵐驚慌失措地轉過身,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驚恐地望著她身後的那個人。
“阿父!”抬眼一看竟然是青樹生,青嵐不禁有些氣惱,“你。”
見阿父安然無恙,青嵐頓腳怒目瞪視,轉身氣鼓鼓地往院子裏走,也不看一眼站在院子圍牆邊的劉秀英,小小身影眨眼見便衝進了屋裏。
進到屋裏,青嵐見阿婆已經擺好了她吃飯的碗筷。阿婆見她進來了,趕忙從桌子旁站起來,急急地問道:“嵐嵐,你去哪裏了?剛才聽到外麵鬧哄哄的,你跑出去一會兒便不見人影,村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一個小孩子家,去湊什麽熱鬧,來,趕快吃飯上學,飯都冷了。”
青嵐鼓著腮幫,朝阿婆瞟了一眼,沒有搭理她。隻聽砰地一聲,青嵐衝進了自己的房間裏,用力地關上了房門。
這時,青樹生和劉秀珍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一個沒精打采,一個滿臉嘲諷和怒氣。
“嵐嵐這是怎麽啦?剛剛放學回來還好好的,突然誰惹她生氣了,飯也不遲,將自己關在房間裏。”
阿婆眼睛望著青樹生身後的劉秀珍。平時基本都是她和家偉喜歡惹青嵐生氣,現在家偉不在家,不是她還能有誰?
“你別看我。”劉秀珍搶先一步跨進了屋,手指著青樹生,幸災樂禍地說道:“你問他,是她的好阿父惹他生氣啦!”劉秀冷笑一聲。
“樹生啊,你咋惹嵐嵐生氣了啊?”阿婆的聲音立刻變得輕言細語了。
“我。”青樹生無語地望著阿婆,滿臉憔悴,突然快速走到一張椅子上坐下來,雙手拍著膝蓋,低著頭,歎了一口氣,“哎!”又搖了搖頭,便不再出聲。
阿婆又用乞求的眼神望著劉秀珍。
劉秀珍板著臉,出出進進,自己剩好了飯,不跟任何人招呼,便坐在桌子旁自顧自的吃起來。
“你阿父還在樓上呢,你也不管?就自己吃起來?”阿婆對劉秀珍大聲吼道。
前幾天,劉德州在山上做事,不小心從摔了一跤,右腿骨折,一直躺在樓上的睡房裏。
劉秀珍眼皮一翻,白了一眼青樹生,便進廚房添飯送給劉德州。
阿婆無奈地望了一眼青樹生,便去拍青嵐的房間,喊她出來吃飯,“嵐嵐,出來吃飯啊,下午你還要去上學呢!”
青嵐正坐在床上默默垂淚,聽到阿婆叫她吃飯,她才猛地醒悟,下午還要上課呢!她還要早點吃飯去橋頭等少傑哥上學呢。
想到這裏,青嵐一蹦跳下床,眼睛骨碌地轉了一圈,牽了一下衣角,打開房門,兩手背著身後,仰著頭,踱著官步,臉上帶著傲慢的笑容,一步一搖地走了出來。
看到她這個神情,阿婆狐疑地望著青樹生。她這唱的是哪一曲戲?
青樹生被阿婆盯得抬起了頭,尋著阿婆的目光看向青嵐。
青嵐正搖晃著身子,一臉得意之色,坐到桌子旁。
“阿婆,我的飯呢?”青嵐叫道。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