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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見青嵐沒事，阿婆喜出望外，驚慌地跑到飯桌邊，將一碗飯，遞到青嵐麵前，“乖孫女，吃飯。”
“我不是你孫女好不好，劉家偉才是你的孫子，我是你外孫女。”青嵐一頓搶白。
“哦，哦，哦，好，外孫女，外孫女。”阿婆連忙點頭應承。
因為家偉姓了劉，她姓了青，小時候村裏人說她不姓劉，故意逗她，說她不是劉家村的人，不能在劉家村住。她便回家她阿婆，阿婆不知道怎麽回答她，便說她是劉家村的外孫女。
後來，每當村裏人再說她不是劉家村的人時，她便說她是劉家村的外孫女，可以在劉家村住。
此時，青嵐將這句玩笑話拿出來說，是想掩飾她剛剛哭過的悲傷的心情。
同時，她是想告訴她阿父，她並不知道他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剛才並沒有不開心。
或者，她剛才的不開心不是因為他的原因。
當劉秀珍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青嵐已經開始開心地吃飯了。
劉秀珍下來後，阿婆便張羅著開飯，青樹生也搬著椅子去飯桌邊坐下了。
在青嵐的掩蓋下，青樹生一家終於平靜下來，開始吃午飯了。
但，安少傑家裏，整個下午一直沒有平靜下來。
青樹生從白翠芬家裏出來後，白翠芬便將安少傑強拉回屋裏去，但他的氣並沒有消。
他坐在他們家堂屋的一張竹椅上，手裏仍拿著一把菜刀，眼睛通紅，布滿血絲。
白翠芬在房間裏，趴在床上哭。
少敏站在白翠芬床邊哽咽著抹淚，剛才的一場驚嚇讓她仍驚魂未定。
“阿娘！”少敏輕輕地叫了一聲。
白翠芬從枕頭上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少敏，“少敏，你帶著少傑先吃飯去，裏麵大鍋裏是蒸好的苕，外麵小鍋裏熱著菜，你拿出來，跟少傑先吃，你們吃了要上學去。我現在不餓，我等會兒吃。”
“嗯。”少敏輕輕地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
少敏進到廚房，從碗櫃裏拿出一個大的瓦罐缽子，揭開大鍋的鍋蓋，一鍋熱氣騰騰的紅薯。少敏裝了一缽紅薯端了出去，又從小鍋裏端出兩碗用熱水溫著的青菜，一碗青白菜，一碗土豆。
少敏十二歲，一根粗黑的長辮，係著紅頭繩，垂在胸前，不合身的大紅翠花左襟棉襖，青色棉褲，像一個小大人一樣，來回在堂屋和廚房之間。
擺好碗筷後，少敏走到少傑麵前，蹲下。
“來，少傑，聽姐姐的話，將刀放下，吃飯，跟姐姐上學去。”雖然聲音沒有完全脫去童音，但語氣卻成熟得像大人一樣，溫言細語。
少傑拽了一下少敏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看了一眼她。
看著少敏剛剛哭過的紅腫的眼睛，嬌弱的臉龐，軟弱的眼神，少傑像石頭一樣堅硬的心一下軟了。
他拿著刀的手慢慢鬆開，少敏急忙接過來，走進廚房，放在插刀的木板上。想了想，又覺得不妥，又將刀從插板上拿下來，東瞧西瞄，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藏了起來。
再走出廚房，拉著少傑的手，走到飯桌邊，將一個紅薯塞在少傑的手裏，又拿起少傑麵前的碗，夾了一些菜放在他碗裏。
“吃。”少傑點了點頭，一行淚奪眶而出。
“姐，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不要讓那個人再進到我家裏來。”少傑抬眼，提到那個人，他心裏又來氣了。
“嗯，知道。”少敏點頭答應。
“知道知道，你就是性子太軟弱了。”少傑望著少敏，欲言又止。
他感覺心裏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這句話是白翠芬平常在家裏經常對少敏說的一句話，他學會了，正好有機會才表達出來。可是他心裏似乎又覺得僅僅這句話，又沒有完全將少敏軟弱的性格，和他心裏要對她囑咐的話說出來。
少敏咬著嘴唇，低著頭。
“其實，少傑，你。三伯父他。”
青樹生在家裏兄弟姐妹中雖然排行第六，但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劉家村的人習慣稱他老三。又因為青樹生比安炳文大一兩歲，所以白翠芬就按照漢族的稱呼，自小就教少敏和少傑喊他為三伯父。
“別再提他了。”少傑將筷子朝桌子上一拍，嚇得少敏不敢再將下麵的話說下去。
少敏想說的是，少傑，你誤會三伯父了，不是三伯父欺負了阿娘。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今天少敏比少傑先放學回家，到家門口，看到村裏向老太的小兒子正在她家門口晃。
向老太的這個小兒子，是個遊手好閑的光棍癡呆漢，長得瘦削尖臉，鼓眼齙牙，幾乎每天在村裏惹是生非，見了小媳婦、姑娘家的就喜歡往前湊，占點小便宜，或開些葷段子玩笑，但因為人長得醜，又好吃懶做，所以不招人待見。
今天是他老母親生日，他幾個出了嫁的姐姐今天回來，和已經成了家的哥哥替老母親辦了一個生日，生日宴上喝了幾杯酒，就到村裏各家各戶顯擺了一番。
到白翠芬家時，見白翠芬一個人在家，這貨便起了邪心，竟然走進屋裏調戲起白翠芬來。
少敏便跑進屋裏拉扯他，少敏那瘦弱的小女孩，再加上白翠芬始料未及和驚恐不安的心，她們兩個哪裏是這個蠻漢的對手，且他又喝了點酒，更是有一股子蠻力和肆無忌憚。
少敏急得無奈，便跑到門口叫喊人。
正巧，青樹生挑了一擔鬆樹木柴，經過村西橋頭。
青樹生原本身體壯實，上山砍柴，又挑擔下山，有些熱乎，便敞開了棉襖衣襟。
聽到少敏的哭喊救人，青樹生立馬丟下擔子，飛奔過橋，跑進白翠芬家裏，正看見那個無賴摟著白翠芬在調戲。
青樹生怒火中燒，一聲怒喝，頓時嚇醒了無賴的酒。
他原本隻是一個遊手好閑的無賴癡呆漢子，平時沒有什麽狗膽的，青樹生的一聲怒喝已讓他酒醒，再回頭一看，見是青樹生，劉家村最強悍的人，又是劉家村最保護白翠芬的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撒腿就跑。
此時剛好安少傑放學回家，走到家門口，看到少敏呆呆傻傻地站在門口，便問她：“姐，你怎麽站在這裏，阿娘呢？”
少敏像從夢中驚醒一樣，“哦，哦，阿娘在房間裏。”
她完全忘了，在白翠芬房間裏，還有少傑最不喜歡的人，青樹生。
少傑見少敏情形不對，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屋裏，探頭朝白翠芬房間裏一看，正看見白翠芬衣衫不整，頭發蓬亂，坐在床沿邊哭泣。
青樹生衣襟敞開，站在她身邊，囁嚅地解釋著什麽。
聯想到平日村裏人的閑言碎語，這一幕，讓安少傑惱怒成羞。
他來不及放下書包，直奔廚房，拿起砧板上的菜刀，便衝著青樹生而去。
白翠芬見門口有一個人影晃了一下。
這時，少敏也進了屋，在門口叫了一聲，“少傑”。
白翠芬便知道剛才那個人影是安少傑了。
她太了解少傑對青樹生的仇恨。
今天這一幕被他看到，並一聲不響地不見了人，白翠芬立馬意識到，將會有事情發生。
白翠芬一躍從床上坐起來，拉著青樹生，跑到房門。
果然，安少傑手裏拿著一把菜刀，正朝他們走來。
見少傑拿著刀從廚房裏走出來，少敏反應也快，急忙上前攔腰抱住少傑。
趁此機會，白翠芬將青樹生朝外推了一把，喊道：“你快走。”自己便也上前抱住安少傑。
安少傑拖著白翠芬和少敏，嘶吼著追到門外。
此後，便是青嵐從家裏跑出來看到的一幕。
雖然少敏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望著仍怒氣衝衝的安少傑，終於還是將要解釋的話咽了回去，想著以後有機會再澄清也是一回事。
少敏想為青樹生辯解的行為讓安少傑有些氣惱，所以將拿起在手中準備吃飯的筷子又啪地一聲放下，用手從碗裏拿了兩個紅薯，背起書包，也不等少敏，賭氣地一個人便出門上學去了。
村東頭的橋頭邊，青嵐依然等在那裏。
少傑的身影一出現了，青嵐便站直了身子，緊張得不停地拉扯著書包帶。
以往，她天天在這裏等安少傑，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
不！不僅僅是緊張，還有慌亂。
安少傑走近了，一步步地離她近了。
當安少傑走到她近旁，青嵐走上前迎了上去。
以前，青嵐可從來不這樣。她總是等他走過去之後，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這次，本來是緊張慌亂的心情，卻又莫名其妙地壯起了膽量迎著安少傑走上去。
“少傑哥！”
青嵐怯生生的聲音讓安少傑驚了一下，他抬起頭，像是突然被人從夢中叫醒了一樣，茫然地看著已經站在他麵前的青嵐。
雖然他老遠就看到青嵐站在這裏，並且她知道她是在等他，可是因為心裏有事，並且剛才心裏的怨氣沒有發泄，所以他有些沮喪，又有些惱怒地低著頭，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走到了青嵐的麵前。
他猛然停住了腳步，身子往後一仰，抬起頭。
見攔路的人是青嵐，立馬緊鎖雙眉，眼神冷漠，像一道寒星的劍直刺入人的心裏，薄薄的雙唇像兩片鉚合的刀片，冰冷、鋒利。
以前她可是從來不敢上前和他搭訕，這次她卻突然從路邊跳過來，擋住他的去路，還居然破天荒地敢叫他。
難道她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嗎？但她顯然知道，因為剛才他看到了她。
她居然敢在這個時候招惹他？
她居然還笑？
可是，當青嵐看到他的表情後，臉上嘻嘻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對不起，少傑哥，我不知道，我阿父。我。”在蕭瑟的風中，青嵐的身子猛地打了一個寒戰，嘴唇囁嚅著，聲音有些發抖，說話語無倫次，同時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
她不提她阿父還好。
好吧，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你阿父幹的好事，你還笑嘻嘻地擋住我的去路，是想來看我的笑話是吧！是想來羞辱我是吧！
安少傑兩鬢上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頸脖上的青筋漲得像要爆炸一樣，眉毛一根根豎起，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左手緊握著拳頭，右手一會兒緊握拳頭，一會兒用力張開。
青嵐低著頭，又走上前一步。
“少傑哥，我阿父他。”
“啪！”青嵐的話音未落，一記響亮的耳光已經打在她的臉色。
青嵐像條件反射一樣，用手捂住臉。
臉色火辣辣的痛。
過了很久，青嵐才抬起頭，望著安少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落下來。
“你憑什麽打我們家青嵐啊！”
突然，不知道劉秀珍從哪裏冒出來，像發了瘋一樣，衝到安少傑和青嵐之間。
她拉開青嵐捂著臉的手。
五根紅紅的手指印赫然印在青嵐的臉上。
望著眼裏充滿憐愛和憤怒的阿娘，青嵐眼裏委屈的淚水再一次傾瀉而下。
雖然平時阿娘總是對她罵罵咧咧的，可是阿娘從來舍不得打她的啊。此時的青嵐望著劉秀珍，才知道自己無論做的多麽好，對別人多麽好，在別人眼裏都是如同一根稻草。無論自己做錯過什麽，在阿娘的眼裏她都是她疼愛的寶。
劉秀珍慢慢地轉身，咬著牙，盯著安少傑。
突然，她的手高高揚起。
“啪！”
安少傑的臉被劉秀珍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偏向一邊。
“你憑什麽打我的女兒？她從小對你那麽好！你有種去打該打的人去。”劉秀珍怒吼道，一隻手又高高地揚起。
青嵐嚇得愣住了。
“阿娘！”青嵐突然上前一把拉住劉秀珍，哭喊道：“不要打少傑哥，是我不好，是我惹了他。”
“你這傻丫頭。”劉秀珍回頭對青嵐又氣又恨又憐愛地怒吼道。
青嵐揚起仍發紅的小臉，淚眼婆娑地瞪視了一眼安少傑。
安少傑的臉仍偏向一邊，兩隻手捏著的拳頭已經鬆開，一動不動倔強地站著，他沒有像青嵐那樣，用手捂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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