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鼻子裏哼了一聲,“你敢收拾他!”不滿地白了劉家偉一眼,扭身就走,不再理他。
初二開學沒多久,進入初秋。
一天晚上,月光清輝,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校園的後山上不時吹過一陣涼涼的風。
下晚自習回寢室的路上,青嵐去了一趟廁所,出來時,同學和室友都已經回了寢室。
青嵐一個人走在一條黑暗的林蔭路上。
突然,從側麵的花壇樹底下,跳出一個黑影來。
青嵐嚇了一條,連退幾步,“誰?”
黑影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在昏暗的燈光下,青嵐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人竟然是高高瘦瘦的安少傑。
“少傑哥。”見是安少傑,青嵐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幾步,歡快地叫道。
安少傑懷裏抱著幾本書,臉上依然是淡漠的表情,眼睛死死地盯著青嵐。
“怎麽啦?少傑哥。”青嵐見到他的這個表情,心裏就有些害怕。她太了解他了,每當他出現這個表情,眼睛死死地盯著她時,定然是要爆發什麽事情。
青嵐的腦海裏迅速地搜索著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看是否有什麽事情與他有關。
沒有啊!青嵐思索了很久,臉上的表情由剛才的懼怕,到思索,到茫然,又到懼怕。
安少傑依然緊緊地盯著她。
平靜往往是暴風雨來臨之前。
青嵐被安少傑盯得心裏有些發慌,“少傑哥,你。你有什麽事情嗎?”青嵐的聲音有些發抖,她舔了舔嘴唇。
突然,安少傑揚起手,青嵐以為他又要打她,急忙用手一檔,低著頭護住自己的臉龐。
豈知,隻是一些類似紙片的東西,散在青嵐的頭上和臉上。
青嵐放下手,茫然地望著安少傑。
“這是什麽?少傑哥。”望著滿地撒滿的紙片,青嵐有些疑惑。
“收好你的那些破爛玩意兒,這些東西收買不了我的心,我不會喜歡你的。並且,我警告你,在女生寢室裏,你以後最好別再胡謅我的事情,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要是再聽人說,你在寢室裏胡謅我的事情,我就不客氣了。”安少傑懷裏抱著書,聲音不大,但冷得讓人感覺像是在寒冷的冬夜裏一樣,青嵐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那天晚上,繁星滿天,南方小鎮九月初的夜晚,還有些燥熱,青嵐卻像站在極地冰天雪地裏一樣。
青嵐環抱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慢慢蹲下,一張一張地拾起地上的那些飯票。
安少傑高高在上地看著青嵐,仿佛曾經被施舍的人是她。
“還有,以後不要叫我少傑哥,你的哥是那個考不取高中的劉家偉。”說完,安少傑便消失在黑暗中。
青嵐拾起地上的那些飯票,將它們夾在書裏,站起身。突然,一行淚從青嵐的眼框裏傾流而下。
青嵐抱著書,單薄的深藍底色,白色繡花的短裙在微風中飄揚,裙擺下吊著像金屬一樣閃閃發光的脆片,在微風中發出細碎的聲響。
回到宿舍,宿舍裏吵吵鬧鬧,一片喧騰,青嵐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下。
“怎麽啦?青嵐。”她上鋪的室友趴在上鋪的床沿上,低著頭正準備上床,突然發現青嵐的情緒不對,驚訝地問道。
青嵐搖了搖頭。
見青嵐不做聲,室友更感覺情形不對,放棄了上床的打算,弓下腰,將頭伸進青嵐的床鋪裏。
“哎呀,不對啊,我們的開心果好像哭過了,臉上還有淚痕啊。”她突然驚叫道。
這個室友和青嵐一樣是個話匣子,平時隻要她一打開話匣可就沒完沒了,能和青嵐抗衡地聊幾個小時。
可是,今晚青嵐不願意說話。
她急忙推開她,起身拿起臉盆倒水,準備洗臉。
見青嵐沒有興趣和她聊天,那位室友便也索然無味地上床睡覺去了。
這時,一直在一旁暗暗觀察的向遠秋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
又到了周一上午,當青樹生將換好的飯票遞給青嵐時,青嵐沒有抽出幾張飯票放在青樹生的手上。
“怎麽啦。”青樹生不解地問道。
“少傑。他。”青嵐低著頭,腳尖蹭著地麵,“他將那些飯票都還給我了。”
“他怎麽知道的?”青樹生更加疑惑。
“不知道,大概是同學告訴他的吧。”青嵐目光閃爍起來。
“同學?同學怎麽知道這件事?”青樹生盯著青嵐的眼睛問。
青嵐有些愧疚,嘴巴嘟了嘟,聲音小如蚊蠅,“有一次,我不小心在寢室裏說漏了嘴。”青嵐答道。
“哎。”青樹生用指頭點了一下青嵐,搖了搖頭,“你說,你一個女娃兒,哎,你要跟著少傑他娘多學點,你看她,在村裏從來不傳別人的話,不要像你阿娘那樣,有什麽事就到處嚷嚷,唯恐所有人不知道似得,有什麽話,一到她耳朵裏,立馬就傳出去了。”
青樹生囉囉嗦嗦地說了半天。
“好啦!我知道啦!”青嵐聽得不耐煩,挽住青樹生的胳膊,撒嬌地打斷了青樹生的話。
“你啊,心裏擱不住話,耐不住性子,又倔強,死心眼,你這性格,我擔心你將來要吃虧。”青樹生無奈地點了一下青嵐額頭。
從此之後,青嵐再也沒有留飯票給安少傑。
她也不知道是誰將她在寢室裏無意中說漏了嘴的話傳給了安少傑。
她也怪不了別人,隻有懊喪自己說話不謹慎。
既然說一句話就容易惹是非,從此,青嵐在教室和寢室裏,都少了言語。
既然你埋頭刻苦讀書,那我從此以後也埋頭刻苦讀書吧!生活上再也幫不了你,那麽,隻有在學習上,就讓我挑燈陪著你吧!
從此,每天晚自習,教室裏最後走的那個人不再是安少傑,而是青嵐。
哦,不是青嵐,是青嵐和向遠秋。
向遠秋原本就將青嵐當做是她學習上的競爭對手,一直刻苦學習,現在見青嵐也開始努力了,她便比以前更加努力了。
更何況,她還是她的情敵呢!
陪著他們一起上晚自習,不僅可以盯著青嵐在學習和感情上的動向,還可以陪著她心裏喜歡的那個人呢!何樂而不為!
所以,當教室裏隻剩下他們三個人時,向遠秋偶爾會走到青嵐座位上,看上去是休息閑聊,實則是看青嵐在看什麽資料書,複習什麽,預習什麽。
每天晚上,當安少傑開始收拾準備回寢室時,向遠秋便也開始收拾,有時候她會等青嵐一起回寢室,有時候不等。她是一個情緒不太穩定,但旁人又看不出她情緒變化的女生。所以,青嵐和她交往時,總有一種壓抑、緊張和惴惴不安的感覺。因此,在和向遠秋的交往過程中,青嵐從來沒有主動過,總是被動地接受她突然的親近和突然的疏遠。
但在旁人的眼裏,似乎青嵐和她是一對要好的朋友和姐妹。對於旁人的這種看法,青嵐不否認,也不承認。
但每次向遠秋卻都笑眯眯地回答道:“是啊,我和青嵐是好朋友、好姐妹啊!”
初二下學期,五月初夏。
校園裏幾株石榴花開得正豔,火紅火紅的。
快要期末考試,同學們都在教室裏上晚自習。
十點半左右,同學們都陸陸續續回寢室去了。教室裏又隻剩下青嵐、安少傑和向遠秋。
十一點剛過,安少傑從座位上站起來,伸了一下腰,開始收拾準備回寢室。
聽到後麵有聲響,向遠秋知道是安少傑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寢室,但她還是習慣性地朝後看了一眼。
安少傑低著頭並沒有看他,拿起收拾好的,走出了教室。
向遠秋迅速收拾好東西,跟著跑出了教室。
今天她沒有叫青嵐跟她一起走。
等青嵐突然意識到教室裏靜悄悄時,抬起頭朝後一看,發現安少傑和向遠秋都走了。
她急忙收拾東西,走出教室。
外麵月光皎潔,校園裏一片安靜,隻有遠處宿舍區裏亮著一片暈黃的燈光,並傳來微弱的談笑聲和各種撞、擊、跌、碰的聲音。
一陣微涼的風吹過,青嵐感覺身上頓時清涼了很多,她懷裏抱著幾本書,哼著小曲,腳步輕盈地朝著女生宿舍方向走去。沒有向遠秋在她身旁突然冷不丁地熱一句,冷一句地說話,青嵐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都倍感輕鬆,身邊的空氣似乎也清新了許多。
她微閉著眼,聳了聳鼻子,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通往籃球場的小路上,兩排都是新長大的香樟樹,已經開始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遠處籃球架下,兩個清晰的人影,一高一矮。
高的那個人影,青嵐一眼便能判斷出來是誰。
安少傑!少傑哥!從小到大,他都是那樣站的姿勢,兩腳並攏,筆挺、端正的姿勢,從來沒有兩腳叉開,懶散隨意地站立過,就如他學習、生活,做事的態度一樣嚴肅。
矮的那個身影,青嵐很快也辨別出來了,是剛剛追隨安少傑走出教室的向遠秋。
這麽晚了,他們站在那裏幹什麽呢?青嵐心裏有些納悶。
或許向遠秋有什麽難題要問少傑哥吧!青嵐又想。
在學習上雖然向遠秋很少向問其他同學求教,但對安少傑卻是一個特例,在班上,她經常拿著數學和物理題目請教安少傑。
青嵐本來想繞道走開,畢竟討論題目的人一般都注意力集中,不喜歡有人打擾的。
“你不要以為上次你告訴了我飯票的事情,我就會喜歡你,我隻是因為感激你告訴了我這件事,所以上次才請你吃了一次飯,但絕不是喜歡你,從小我就有喜歡的人。”
突然青嵐聽到安少傑低沉的,不緩不急,冷冷的聲音從清涼的夜空來傳來,雖然聲音不大,但由於四周寂靜,所以青嵐聽得十分清晰。
青嵐愣住了。
怎麽!飯票的事情是向遠秋告訴少傑哥的!
青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她曾問過向遠秋,是不是她告訴安少傑的,因為她說漏嘴的那天,向遠秋就站在她旁邊,還嬉笑地調侃了青嵐一句,問青嵐是不是喜歡安少傑。
可是,當時向遠秋立即就否認了,並還幫青嵐回憶當時還有誰在場,並幫她推測會是誰不小心說出去了。
沒有想到居然就是她自己!
頓時,憤怒的情緒在青嵐的心中鼓脹,正當青嵐想衝上前去質問向遠秋時,突然聽到向遠秋大聲地向安少傑問道:“從小你就有喜歡的人?是不是青嵐?”
青嵐一下又愣住了,停止了邁開的腳步。
這次她要側耳聆聽。
“這個跟你沒有關係吧”安少傑冷冷地丟下這一句話後,轉身便走了。
“安少傑!”向遠秋朝著他的背影叫道。安少傑挺直的背影沒有絲毫反應地消失在逐漸深沉的黑暗裏。
等安少傑的背影消失後,青嵐才朝籃球場走去。經過向遠秋的身邊時,青嵐像沒有看見她一樣,但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不禁咬了一下嘴唇。
“青嵐。”
見青嵐突然走過,向遠秋以為她沒有看見自己,便叫了一聲。
青嵐像沒有聽見一樣,依然朝前走著。
“青嵐。”向遠秋追上她,扳了一下她的肩膀。
“怎麽啦?”向遠秋看著她,居然還眯眯地笑著。
如果說以前,青嵐還隻是覺得向遠秋隻是性格有些好強,所以才表現出傲慢孤立,愛諷刺人,讓她感到有些壓抑緊張的話,那麽此刻,望著她白皙姣好的麵容,帶著虛偽的笑容,青嵐感到眼前的她城府太深,笑容裏藏著一絲陰沉,讓她感到可怕,和小時候安少傑怒目凶光狠狠地推她一把,和那次安少傑高高揚起手狠狠地給她一記耳光一樣,和那天晚上安少傑將飯票狠狠地甩在她的頭上和臉上一樣,向遠秋此刻的笑容讓青嵐感覺可怕。
是的,青嵐不知道,如果說現在的安少傑已經將一把刀輕輕地插進了她心髒的邊緣的話,那麽,多年以後,向遠秋就是將那把刀狠狠捅進她心髒的那個人,安少傑卻又是毫不留情地將那把刀從她的心髒上拔出來的那個人。
評論 0 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