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 Inktalez
翰林行了數十日,到了邯鄲地界。只見一位美少年,騎着匹馬,正走在路上。因前頭翰林的隊伍開道,那少年便下了馬,立在路旁。翰林望見,心中暗道:「這位書生騎的馬,想必定是匹駿馬。」待走得近了,卻見那少年生得面如冠玉,竟比衛玠還要俊美,比潘岳還要嬌艷。翰林不禁嘆道:「我曾週遊兩京,見過無數美貌男女,卻從未見過像這位少年這般標緻的人物。想來此人定是才貌雙全!」於是,翰林便吩咐隨從道:「你去請那位少年隨後趕來。」
等翰林午間在驛館歇息時,那少年已到驛館外了。翰林忙使人將他請進來。少年拜見翰林。翰林十分喜愛,便對少年說道:「學生在路上偶遇賢兄,驚為天人,便自作主張,派人相邀,還望賢兄莫要怪罪才是。今日得見賢兄,幸得同席而坐,真可謂一見如故。敢問賢兄姓名?」少年答道:「小生乃北方人士,姓狄名伯鸞,自幼生長於窮鄉僻壤,不曾遇見過名師益友,學問淺薄,至今一事無成,只有一片赤誠之心,願為知己者效犬馬之勞。近日聽聞相公奉命出使河北,所到之處,威德並施,百姓無不敬仰。小生不才,願拜於相公門下,效綿薄之力。承蒙相公不棄,屈尊降貴,親自邀請,實乃小生之幸,更顯大人先生之胸襟氣度。」翰林聽罷,更加歡喜,說道:「古人云『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你我二人一見如故,實乃幸事!」於是,翰林便與狄生一路同行,同吃同住。路過風景秀麗之地,便一同談論山川之美;夜晚月明星稀之時,便一同賞月吟詩,一路倒也忘卻了旅途的勞頓。
待到回到洛陽,途經天津橋時,翰林忽然心生感慨,說道:「桂娘當初自稱要出家為道姑,雲遊四海,想必是為我堅守盟約,在何處等我歸來。如今我已完成使命,返回京城,卻不見桂娘蹤影。想來世事無常,你我二人何時才能重逢?唉!桂娘若是知道我這些日子的經歷,定然會在此處等我。我猜想她如今要麼在道觀修行,要麼就在尼姑庵中清修。只是這路途遙遠,如何才能得知她的消息呢?唉!今日路過此處,卻不得相見,也不知何時才能和她重聚!」
翰林正自顧自地想着心事,忽然眼角瞥見一佳人獨立樓上,高卷着淺黃色窗簾,斜倚着彩繪的欄杆,目光灼灼地望着車水馬龍,不是別人,正是桂蟾月。翰林正自思量間,冷不防望見舊日情人,心中之喜,難以言表。車夫揚鞭催馬,一陣風似的從樓前馳過,二人只是深情地凝視了對方一眼。不多時,馬車到了客棧,蟾月早已抄近路趕到,在客棧里候着了。一見翰林下車,便拜倒在地。翰林慌忙扶起蟾月,二人攜手進了房間,相對而坐。一時悲喜交集,蟾月已是泣不成聲,哽咽着說道:「大人一路風塵僕僕,實在辛苦,妾身擔憂不已。」 說着,蟾月向翰林細細訴說別後的情狀:「自與大人分別之後,那些公子王孫、太守縣令屢屢設宴邀請,對我多方糾纏,甚至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我只好剪去頭髮,謊稱身患惡疾,這才躲過了他們的糾纏。此後,我便洗盡鉛華,換上禪衣,遠離了喧囂的城市,在寂靜的山谷中尋得一處安身之所。每每遇到前來游山訪道的客人,無論是從州府來的,還是從京城來的,我都要向他們打聽大人的消息。今年孟春時節,我聽聞大人奉旨出使,途經此地,可惜車駕早已走遠,我只能望穿秋水,徒灑淚水。後來,縣令大人去了道觀,將大人題在館驛牆壁上的一首詩拿給我看,詩中寫道:『昔日楊翰林奉命過此,車載金橘,卻因不見蟾娘而遺憾不已,整日賞花,不忍折一枝,只留下這首詩便離開了。蟾娘為何要獨自隱居山林,不念舊情?害得我一番接待之禮,竟如此被辜負了!』縣令大人還向我表達了歉意,說是以前多有得罪,懇請我搬回舊居,靜候大人歸來。我這才明白,原來女子之身,也一樣可以活得尊貴。所以,今日我才會站在天津橋的樓上,盼望着大人的到來。滿城的歌妓,街上的行人,誰不羨慕我命好,誰不欽佩我的榮耀呢?大人高中狀元,如今又做了翰林,我也都聽說了。只是不知道大人可曾另娶佳人?」 翰林答道:「我已經與鄭司徒的千金定下了婚事,雖然還未曾成婚,但賢淑之名早已聞名遐邇。蟾娘所言極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可違背?」二人舊情復燃,難捨難分。翰林在客棧又多留了一兩日,只是因為在蟾月身邊的原因,這兩日便沒有與狄生相見。
翰林的書童忽然跑到他跟前,悄悄稟報說:「小的瞧見那狄秀才,不像個正經人。他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和蟾娘子拉拉扯扯。蟾娘子既然跟了相公您,就該和以前大不一樣了,他怎麼還敢如此無禮?「翰林道:」狄生斷不會做這樣的事,蟾娘更不會如此,你一定是看錯了。「書童滿臉不高興地退下了。過了一會兒,他又折返回來,說道:「相公您是把小的當作信口開河了。他倆這會兒正打情罵俏呢,相公您要是親眼見了,就知道小的有沒有說謊了。「翰林聽了這話,猛地從西廊走了出去,定睛一看:但見蟾娘和狄生隔着一堵矮牆,相對而立,說說笑笑,還拉拉扯扯,打情罵俏。翰林想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悄悄話,便悄悄地走了過去。狄生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回頭一看,拔腿就跑。蟾月回頭看見翰林,臉上頓時現出幾分羞愧之色。翰林問道:」你先前和狄生很熟嗎?「蟾月答道:」妾身和狄秀才雖然沒有深交,但和他妹子是舊相識,所以只是問問他妹妹的近況罷了。妾身出身風塵,難免沾染了些輕浮的習氣,不知該如何和男子保持距離。剛才和狄秀才拉手說笑,耳鬢廝磨,讓相公您起了疑心。這是我的過錯,真是死罪!「翰林道:」我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接着又吩咐道:」狄生年輕氣盛,見了我難免會覺得尷尬,我還是去安撫他一下吧。「於是,翰林便派書童去請狄生,誰知狄生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翰林追悔莫及:」想那楚莊王為了安定將士之心,不惜掩蓋部下失禮之過。而我卻偏偏要去追究這等不清不楚的事情,以致失了人才,真是悔之晚矣!「於是,翰林便派人四處去尋找狄生。這一夜,翰林和蟾月回憶往事,談論衷腸,喝酒聊天,直到深夜,才吹滅蠟燭,上床休息。到了天色微明時分,翰林才迷迷糊糊地醒來,卻發現蟾月正對着鏡子描眉畫唇。翰林心中一盪,痴痴地望着她,忽然間,他心中一驚,猛地清醒過來,仔細再看,但見眼前這位女子眉清目秀,雲鬢花顏,腰肢婀娜,肌膚勝雪,一切都像極了蟾月,但仔細一瞧,卻又分明不是同一個人!翰林心中又驚又疑,卻也不敢開口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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