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歡樂的樂遊原宴會上,裊煙和凌波似乎還沒有盡興發揮,儘管越王和丞相仍然興致勃勃,但隨着夕陽西下,宴會也不得不結束。兩家賞賜給歌妓們的財物,堆積如山,幾乎與紫閣峰齊平,真真是量珠以斗,堆金如阜!王爺與丞相騎馬回城,月色伴着他們,剛到城門口,城樓上的更鼓便要敲響了。兩家的歌姬們搶着回去,環佩叮噹,香氣瀰漫,掉落的珠釵簪環,都被馬蹄踏碎,只聽得見那窸窸窣窣的聲音,混雜在一片香塵之中。長安城裡的百姓們,將街道圍得水泄不通,爭相觀看這難得的盛況。一位百歲老人,激動得老淚縱橫,說道:「想當年我還是少年郎的時候,見過玄宗皇帝去華清宮,那排場也不過如此啊!沒想到我活到這把年紀,還能再見到如此太平盛世!」
此時,兩位公主與秦彩鳳、賈春雲正陪着老夫人,等候丞相回府。丞相一回府,沈裊煙和白凌波便來到丞相夫人和兩位公主面前。鄭夫人說道:「丞相常說,多虧了兩位姑娘雪中送炭,才得以建功立業,平定邊疆,我一直都為沒能早日見到兩位姑娘而感到遺憾啊!兩位姑娘怎麼來得這麼晚呢?」沈、白二人回答道:「我們不過是來自偏遠鄉野的無名小輩,承蒙丞相抬愛,但又怕兩位公主容不下我們,所以一直不敢貿然前來拜訪。最近來到京城,聽到街談巷議,都說兩位公主賢良淑德,如同《詩經》中所讚頌的那樣,仁慈寬厚,恩澤四方。所以我們才斗膽前來拜見,恰好碰上丞相打獵遊玩,便有幸參與了這場宴會,聆聽了教誨,真是我們的榮幸啊!」公主笑着對丞相說:「今日府上百花齊放,相公一定覺得自己風流倜儻吧,但這其實都是眾姐妹的功勞,相公知道嗎?」丞相哈哈大笑:「俗話說,貴人都喜歡聽好話,這話一點也不假。這兩個姑娘剛到府上,害怕公主您的威嚴,所以才說出這種奉承的話,公主您還真想把這功勞攬到自己身上啊?」眾人聽了,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秦、賈兩位姑娘問驚鴻和蟾月:「今日這宴會上的較量,勝負如何啊?」驚鴻說:「蟾妹妹又要笑我吹牛了!我呀,只消一句話,就讓那什麼越宮姑娘沒了半分氣焰。想當年諸葛孔明先生,隻身乘一葉扁舟過江東,憑着三寸不爛之舌,把那天下大勢說得分明,周公瑾、魯子敬那班人,一個個都只有張口喘氣的份兒,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平原君門下食客三千,可到了楚國,那十九個人,都成了沒用的擺設,最後還不是靠毛遂先生一人之力,才使得趙國的地位重於九鼎大呂?我驚鴻自認胸中自有丘壑,所以說話做事,難免有些狂氣,但狂也未必就是空口說大話。不信,你問問蟾妹妹,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蟾月聽了,便說:「鴻姐姐的弓馬騎射功夫,確實出色,但這等本事,用在咱們姐妹的宴飲玩樂上,自然可以叫得上一句好。可若放到那刀光劍影的戰場上,只怕你連一步都跑不了,一箭也射不出去吧?至於你說的讓越宮姑娘沒了氣焰,那不過是人家敬佩姐姐的美貌才情罷了,這哪裡算鴻娘子的功勞?我倒想起春秋時期,有一位賈大夫,長得是奇醜無比,天下人都笑他。他娶妻三年,妻子從未對他笑過。有一回,賈大夫帶着妻子到郊外遊玩,正好獵得一隻野雞,他妻子這才第一次對他笑。姐姐你今天射中了幾隻野雞,莫非是想效仿這位賈大夫不成?」驚鴻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着說:「那位賈大夫相貌醜陋,尚且能憑着弓馬技藝,博得妻子一笑。像我這樣,既有幾分才情,相貌也不算差,還能射得一手好箭,豈不是更讓人敬佩?」 蟾月笑着說:「姐姐啊,你可真是越來越會夸自己了。這都是丞相平日裡太寵着你,把你寵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丞相聽了,也笑着說:「我原就知道蟾丫頭聰明伶俐,多才多藝,卻不知你對春秋經義也頗有研究啊!」 蟾月忙說:「閒來無事的時候,我也只是隨便翻翻罷了,哪裡敢說得上『研究』二字?」
次日早朝,丞相上朝。太后召見了丞相和越王。兩位公主也已入宮,在太后身邊侍坐。太后問越王:「我兒昨日與丞相比試,以春色論輸贏,到底誰勝誰負啊?」
越王奏道:「駙馬乃是齊人艷福啊,我是甘拜下風。不過丞相如此之福氣,對於兩位公主而言,不知道是好還是壞呀。」
太后便將此問轉給了丞相。丞相答道:「越王說臣勝過他,就像李白看到崔顥的詩就失去了氣勢一樣,不過怎能說李白輸給了崔顥呢?至於我的這些福氣對於公主是好是壞,臣並非公主,實在難以妄斷,還請太后問問公主們的心意。」
太后聞言,笑着看了看兩位公主。兩位公主齊聲答道:「夫妻本為一體,榮辱與共,福禍同當。丈夫有福,妻子自然也跟着沾光;丈夫無福,妻子也難逃厄運。丞相所享受的快樂,小女們也都一樣欣然共享。」
越王聽罷,搖了搖頭,說道:「兩位妹妹的話雖好聽,卻並非出自真心。自古以來,身為駙馬,從未見過像丞相這般放蕩不羈的,這都是因為朝廷綱紀不嚴明所致!請母后將楊少游交由有司查辦,治他個輕慢朝廷、藐視國法之罪!」
太后聽罷哈哈大笑:「看來駙馬的確有罪呀。但若真要依法處置,哀家和我的兩位女兒,都會傷心不已。所以,只能委屈一下王法,循一下哀家的私情了。」
越王仍不死心,再次進言:「即便如此,丞相的罪過也不可輕易饒恕,請太后允許將他在御前審問一番,看他如何為自己辯解,再做定奪也不遲。」
太后見他如此堅持,只得笑着答應,讓他代為草擬了一份審問狀,告誡一下丞相。
狀文寫道:自古以來,身為駙馬,都不敢蓄養姬妾,並非他們不風流,也不是因為他們缺少錢財,而是因為他們懂得敬重君王、維護國體。更何況,蘭英兩位公主,身份尊貴,乃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品行高潔,賢良淑德。駙馬楊少游,不思如何恭敬侍奉公主,反而一味放縱自己,整日流連於脂粉堆中,沉迷於美色之中,如同饑渴難耐一般,四處尋花問柳。他每日裡不是在東邊尋歡,就是在西邊作樂,被燕趙美女迷花了眼睛,被鄭衛靡靡之音灌滿耳朵,整日裡鶯歌燕舞,脂粉熏天。兩位公主雖然嫻靜有容,毫無妒忌之心,但楊少游身為人夫,如此不知檢點,成何體統?駙馬如此驕奢淫逸,目無尊長,罪不可赦!希望駙馬主動招供,不要有任何隱瞞,等候發落!
楊少游下了金鑾殿,伏地叩首, 靜候發落。越王站在殿外的欄杆旁,高聲宣讀擬定的罪狀。
楊少游聽罷,從容陳述,為自己辯解道:
「微臣楊少游,承蒙皇上和太后厚愛,得娶兩位公主,位極人臣,榮寵至極;兩位公主,賢良淑德,琴瑟和鳴,臣之所願,已無所求。然,臣年少頑劣,尚未脫去輕狂之氣,平日裡難免貪戀聲色犬馬,流連於煙花柳巷,實乃臣沉溺富貴、不知自律之過。臣也曾聽說,朝廷律例,駙馬是可以納妾的,若是婚前便已納入房中,便可另當別論。臣府上的侍妾淑人秦氏,乃皇上所賜,自當不在其列;小妾賈氏,是臣在鄭家客居時定情在先;小妾桂氏、狄娘、沈娘、白娘四人,或是臣未及婚娶時便已緣定,或是臣出征在外時,奉天命帶回的,都算是在迎娶公主之前。至於將她們一併留在府中,也是兩位公主的意思,臣不敢擅自做主。因此,無論是依照朝廷法度,還是依照皇家律例,臣都算不得有罪。如今,蒙皇上和太后教誨,臣惶恐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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