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到了最寒冷的時候,外麵雖然出著太陽,空氣卻差不多冷到嗬氣成冰。我裹上床頭的大紅軟緞麵繡花棉鬥篷,拾起牆邊斜倚的一根木拐,試探著,一瘸一拐地出了門,走上了長廊。
我不知道這鬥篷是誰放在我床頭的,也不知是誰給我削了這根拐,但這根拐的形狀像極了現代化醫院發的那種。我的右臂和左腿沒有傷,所以一根單拐對我來,真的是一個極好的夥伴。而且削這支木拐的人,一定是很清楚我傷在何處,因為這支拐,肯定是右手使用的東西無疑。
我拄著拐,緩慢地行走著,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我能感覺到一刀一刀削這支木拐的人身上的味道,這樣的形狀,不是一個頭腦很開闊、想象力很豐富的人,肯定是做不成的。我覺得它的製造者應該是那個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和包容心的家夥,應該是夜。
“葉姑娘可以獨自行走了?恭喜姑娘,恢複得很快啊!”
我剛剛穿過了長廊,走進灑滿陽光的光禿禿的後花園,就被一個溫煦的聲音驚醒了。我回頭一看,不遠處一身褚色圓領便裝,笑吟吟站著的,居然是白千帆大人。
“白大人,恕女子身上不便,不能行禮……”我連忙柔聲細氣地道起歉來,卻引得白千帆嗬嗬一笑。
“葉姑娘不必客氣了,咱們在白馬寺是打過交道的,那時姑娘一身男裝,卻是利落得很。而且……”他一雙溫和的眼睛望著我,雙眸深處卻是隱隱藏著的鋒銳,“依在下之見,姑娘胸中所藏,卻不是利落二字得盡的。”
我不禁眉頭一皺。我胸中所藏,他指的是什麽?難道指的會是偵查技術?可是,我們之前統共沒見過幾次麵好嗎?正式的一次見麵,是公事公辦地喝酒,後來案破了,又見過兩三次,是男人們私下裏喝酒,我根本就沒參加。就這,就看出來了?
我才不信呢!
可是他接著道:“姑娘受傷臥床也好些日子了,想必也悶得難受。正好方才有人來報,城裏發了起命案,我一會要去看看,姑娘可有興趣一起?坐車的話,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
我就有一些石化了。我一向自詡演技堪比影後,可是人家一共沒見我兩麵,就開口邀約我這“美淑女”去看死屍了,這不是看穿了,還有其他更好的解釋嗎?
“我……”我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好。
白千帆輕輕一笑道:“看來是想去了?那姑娘稍等一下,我換件衣服,備好馬車,咱們就出發。”
結果我糊裏糊塗地就被白千帆帶往了命案現場。
馬車雖有點顛簸,但我發現居然幾乎沒有影響到我的傷口,看來禦醫就是禦醫,我好得還真是很快。而出人意料的是,白千帆居然是個挺健談的人,跟駱大春有一拚。一路聊下來,我基本已經了解了目前的形勢。
白馬寺一案後,李世民看了房玄齡的總結報告,二話不便從十大偵探中挑了一個他認為最合適的調到了京城開始熟悉工作,準備讓他接雍州府長史的位子,這個人正是白千帆。唐朝這個時候還沒有設京兆府,所以京畿行政事務是由雍州府執掌。雍州牧的位子,一般都是由重要親王掛個名,真正管事的就是雍州府長史,所以,這是個既有實權,又重要的位子,相當於是皇城的保衛者。
最可笑的是,現在李世民才剛剛登基,許多關係還沒理順,這雍州牧的位子,還是他自己掛著呢,所以名義上,白千帆在雍州府裏的的頂頭上司,正是當今子李世民。
而隋末的亂世,搞得民生凋蔽,直到現在也緩不過來,就連長安城裏,也常常出各種亂子。所以,雍州府辦的案子,又雜又多,可以相當忙碌。不過我看白千帆氣定神閑的模樣,應當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
既然我要在這裏養傷,所以暫住在官邸的聶秋遠和駱大春也不能吃白飯,這麽高大上的兩位名偵探,簡直是不用白不用。所以,他們倆每都在義務幫雍州府查案辦案,出了不少勞工。這就是我總也見不到他們,常常是一個人寂寞地躺著的原因。
著話,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我們就到了命案現場。白千帆斂了麵上的笑意,伸手將我扶下了馬車,幫我架好拐,便引著我往出事的地點走去。
這顯然是剛發現屍首不久,現場都沒有變動過。案發地點在長安西市一家絲綢鋪子裏,店老板張老三就死在櫃台後麵,場麵十分血腥。屍體是今日過午發現的,因為平時張家布店都是一早開門營業,今卻遲遲不開門。過午之後,鄰家鋪子的人覺得不對,才捅開他家的窗戶紙。不看便罷,這一看,直嚇得魂飛魄散,門都不敢開,就趕忙報了官。
之前西城轄區萬年縣的縣尉已經帶著捕快來勘驗過了,不過現在形勢混亂,白千帆代雍州長史之後,要求凡命案都第一時間上報。這個案子本來就應當是萬年縣來查,可是白千帆接報後通知他要親自來,所以現場都保護了起來,基本沒有變動。
我不免有幾分納悶,看上去,轄縣的案子,長史是沒什麽必要衝在第一線的,等萬年縣查出個初步結果後看報告也就是了。難不成,他親自前來,還要帶著我,是專門給我下套的?
想想,倒也不至於吧。
總之當我們推門進了張家的絲綢鋪子,當刺鼻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我的心髒為之一緊,便立刻本能地沉浸在了案件中,把剛才想的事全都給忘了。
鋪子裏亂七八糟,能翻的地方都翻過了,眼見得櫃台的抽屜拉了出來,錢是肯定被拿走了。可憐的張老三倒在櫃台後麵,身上被捅了幾個透明窟窿。由於他穿的是淺色,那斑斑血跡就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單這些,也實在太平常了。那作案的實在是凶殘至極,這現場最恐怖的地方,在於被害人的雙臂皆被人從大臂處砍斷,就斷在了他的身體旁邊。屍身下麵,是兩灘暗紅色的血。
白千帆招手叫萬年縣尉上來,問道:“查得如何了?”
縣尉躬身答道:“看這現場的樣子,應當是入戶劫案。凶器有兩種,一是匕首類,一是砍刀類。下官已差人去查看近日長安縣、萬年縣的案底,看有沒有同類劫案發生了。”
白千帆點頭道:“你們接著驗吧。”完,便轉向了我。
“葉姑娘,你看得專注,這案子究竟如何,倒是極想聽聽姑娘你的見解呢。”差役們都去忙碌了,白千帆立在門口,見周圍已無旁人,便忽然低聲地在我耳邊了這樣一句。r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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