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蕭嚴,職業是老師,教的科目是大學物理。
時值盛夏,熱氣如洶湧的潮水般襲人,整個世界仿佛都被包裹在一個巨大的蒸籠之中。
不止台下的學生一個個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昏昏欲睡,就連站在講台上的我,似乎也要被階梯教室上方不停旋轉的吊扇所催眠。
吊扇呼呼地轉着,像是在有氣無力地訴說着夏日的漫長與難耐,葉片每轉動一圈,都像是在我心頭劃上一道催眠的弧線。
當時我正轉過身在黑板上寫着什麼,粉筆在黑板上沙沙作響,像是一隻小蟲在艱難地爬行。
眼角餘光瞥見講台下有一個學生做了一個伸懶腰的動作,他像是被抽去了脊骨一般,緩緩地站了起來,還打了一個很響的哈欠,哈欠聲在寂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突兀,像是一聲驚雷。
然後他嘴裡一邊嘀咕着 「真困啊」,一邊腳步拖沓地朝外面走出去。
不知道別的有經驗的同事是怎麼面對這種情況的,反正對於剛成為大學老師的我而言,這一刻真是尷尬死了。
我感覺自己的臉像是被火烤着一般,火辣辣的,身體也微微僵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應該大喝一聲 「回來」,還是拼命做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來應對呢?
我在心裡不停地糾結着,手中的粉筆都差點被我捏斷。
我第一次希望物理公式能夠再長一點,讓我能一直寫下去,這樣我就可以不用面對這尷尬的局面了。
或者能讓我進入另一個平行世界也好,我微微抬起頭,仿佛在向那未知的世界祈求着救贖。
平行世界在物理中是被大家討論過很多的話題,雖然現在還沒法證明,但很多人都相信它的存在,它和現有世界相對應,可以解決時間旅行中返回過去殺死祖父的悖論。
其實物理的世界比台下那些乳臭未乾的學生們所理解的要美麗和複雜許多,我沒法解釋給他們聽。
比如我時間旅行,霍金在他的著作中明確表示存在這一可能,雖然概率非常之低。
在量子物理的璀璨世界中,我甚至存在着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可以化為微觀粒子穿過黑板到達另一個世界。
如果能這樣的話,我就不用再面對接下來的尷尬了,我在心裡默默嘆息着。
終於,我轉過頭來看着台下的每一個學生,他們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神色,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上仿佛戴着一層面具,讓人看不透他們的內心。
在一張張年輕的面具後面,正仔細地觀察着我的反應,並以此為樂,我似乎能看到他們眼中隱藏的那一絲戲謔。
整間教室只有一個學生例外。
「同…… 同學們,這…… 這個公式一…… 一般是用在……」 我緊張得舌頭都像是打了結,說話變得磕磕巴巴。
看見我竟緊張成了結巴,有幾個調皮的女生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們用手捂着嘴,肩膀微微顫抖着,笑聲在教室里迴蕩。
還有一個男生甚至拍醒了一個已經睡着的同學來讓他看我的洋相,動作顯得有些粗魯。
至少我讓教室里瀰漫的睡意消散了一些,可我卻陷入了更深的窘迫之中。
雖然當眾出糗,可是面對這種情況我還能怎麼辦呢?
我只能強裝鎮定,若無其事地繼續講課,這畢竟是現實,我在心裡不斷地提醒自己。
現實要我給別人留下一個先入為主的良好印象,尤其是在這種屍體還沒被人發現的關鍵時刻,我得儘量要自己顯得懦弱一點,不能以內心示人。
讓警察在詢問我班上的學生時,他們能大笑地說出 「他那種人怎麼可能殺人嘛」 這種話,我在心裡默默謀劃着。
即使諾貝爾物理獎已是此生無望,但我至少認為自己有資格得到奧斯卡最佳男演員的提名,只遺憾這一切沒有人會知道,也沒人知道當我講解這枯燥公式的同時,屍體此刻正躺在講台里,他默默的坐着,也可能還沒完全變成屍體,就像薛定鍔的貓一樣撲朔迷離,我的內心也在忐忑與鎮定之間來回搖擺。
同物理世界一樣,犯罪其實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如果將兩者相互比較,至少在我眼裡它們的共同點是追求實用不花哨,最簡單的公式是最美的。
而不同點在於一個試圖挖掘真相,一個致力於掩蓋,我一邊想着,一邊在黑板上無意識地畫着一些線條。
等會兒他的屍體毫無疑問會被法醫發現,因為剛死不久,可以很精確的計算出死亡時間就在我講課的時間段。
我的計劃和最美妙的公式一樣簡單,但是沒有一個人會認為是站在講台上的我下的手。
當我再次轉過身面對黑板書寫一個個公式的時候,台下終於又有人開始打哈欠了。
然後哈欠聲連成了一片,像是一陣此起彼伏的浪潮。
我甚至差點在黑板上寫下 「哈欠」 這兩個字,手中的粉筆在黑板上方懸停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如果不是考試將近,他們是不會出現在教室里的。
也正因如此,等會兒可以很好的解釋為什麼他會來這裡,我在心裡默默盤算着。
他叫小方,是我的朋友。
因為我的緣故,他才報考了這裡的研究生。
每次他來聽課我都很緊張,這次也不例外,我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跳也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
今天也是拜他所賜,上了我今生感覺最耗時的一堂課,我在心裡暗暗埋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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