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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這一路，他走得又快又急，腳又腫得疼起來了，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針尖上，回來之後便一直怔怔地坐在床沿直到傍晚，眼神空洞，腦子裡亂糟糟的，他的腦中反反覆覆出現的還是江夫人那幾句話，雙手抱頭，眉頭緊皺。
過了一會兒，門忽然 「嘎吱」 一聲被推開，他知道是她，身體微微一顫，於是，仍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神依舊盯着前方，像是沒聽見一樣。
直到他的腳被她輕輕抬起，他才轉過臉來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給他褪去鞋襪，動作輕柔，將他的腳埋入溫熱的水中，用濕布輕輕擦洗着，神情專注，仿佛在做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他低下頭來：「你這是何必？」 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絲無奈，看着她的眼神中有着複雜的情緒。
「這腳是為我而跛的……」 她不回他的話，兀自喃喃低語着，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和他傾訴，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腳。
不想，這句話反而刺激了他，他猛然把腳從盆里拿出來，動作有些大，水盆被打翻，水濺濕了她的裙角，她驚呼了一聲。
他趿着鞋站起身來，冷冷地開口道：「我沒有怪過你，你也不必心懷歉疚，更不必……」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轉過臉來深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中透着掙扎與痛苦，又繼續道，「更不必報恩。」
「報恩」 二字被他說得極重，心中忽然憶起，十三歲那年為了救她，被巨石砸斷腳骨的事，眼神中閃過一絲追憶。
那年，她八歲，為了採到山間石縫裡的小野花，而掉到了半山腰，嚇得哇哇大哭，幸虧被石頭卡住才沒能丟了命，世羽那時才十歲，也被嚇得慌了神，只知道急匆匆地回去叫人，他卻看不得她哭，咬了咬牙，試探着下去救她，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往她那邊挪。
可是，她被救上來了，他卻被鬆動的大石砸斷了腳骨，當時疼得臉色煞白，冷汗直冒。
「我不是歉疚，也不是報恩，我是……」 他的思緒被她細如蚊蚋的呢喃聲帶回來，看着她一張酡紅嬌俏的臉，心中的憤怒竟然消了大半，眼神也柔和了些，嘴唇微微張開，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不是歉疚，不是報恩，那是喜歡？不，不可能的，他喜歡的人是世羽，從小時候便是。
她對他，向來只有怕只有躲，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滿是苦澀，心中那點剛剛燃起的期待又熄滅了。
她後面的話到底沒有說出口，周湯晏心中的那點希冀也跟着落空，他不禁暗暗恥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神黯淡了下來。
這一夜，他同樣是在書房裡度過的，在書桌前輾轉反側，整夜難眠，一會兒坐起來，一會兒又躺下，腦海里全是她的影子，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想，等世羽回來，他或許可以做到割捨，讓她不再難過，也讓自己不再痛苦，雙手緊緊地抓着被子，眉頭緊皺。
一個月後，離家出走的周世羽總算是露了面，周家不再有人提起他逃婚的事，因為這是周夫人明令禁止的，她老來得子，自然不希望再次將兒子逼走，府里的下人也都默契地閉口不談此事。
周湯晏幾乎時時刻刻都在關注着晚夏對周世羽的反應，而她卻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一般與他談笑風生，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溫溫軟軟地喚他：「二表哥。」她的語氣不見絲毫仇恨和埋怨。
這讓周湯晏更加認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喜歡世羽，喜歡到連棄她逃婚都可以原諒，或者是，她因愛生恨，如今故作大方和氣，以嫂子身份自居來報復和羞辱他。
想到這裡，周湯晏的臉色越發陰沉，眼神中滿是嫉妒與痛苦，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
這各式各樣的想法，無時無刻不縈繞在他的腦海里，令他發狂，令他拼了命地想要麻痹自己，他常常獨自在角落裡發呆，或是借酒消愁，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悶酒。
可是，當他看見她與世羽溫情脈脈地在庭院賞月的情景，還是怒火中燒，眼睛瞪得大大的，臉色漲得通紅，他聽她說：「我們之間有隔閡，我走不進他的心，或許，當初的那個決定是我太衝動了。」
衝動？她說自己是一時衝動？果然是這樣的，那麼，她現在是後悔了嗎？
後悔嫁給他，後悔沒有等到世羽回來，他的心裡一陣刺痛，雙手不自覺地顫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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