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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書 Inktalez
「二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陶瓷店的夥計抹了額上的一把汗，氣喘吁吁，斷斷續續地講：「二……二小姐，你還是快逃吧。咱們的陶瓷在關口檢查時出了問題，說是裡面藏有秘密。老爺和夫人已經被抓走了，日本人封了咱們的店，聽說馬上要查封柳家了……」
夥計說完最後那句話，柳婧婧胸口一緊，臉色變得煞白，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興許姐姐還不知道。想到柳沫沫，柳婧婧心中的希望又復活了。
柳沫沫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也是鳳梨園的繪妝師，描得一手好妝，而鳳梨園又是達官貴人進出的地方，好歹，她也認識一些貴人。
從柳家出來，柳婧婧便忐忑着心思去往鳳梨園，腳步匆匆，神色慌張。
如今世道弄人，日本人抓走了雙親，陶瓷店很快也會被查封，柳家的大門指不定都進不去了。想起這些，柳婧婧便覺得心中有絲絲涼意，身體微微顫抖。
整個戲園子空無一人。
她知道，要等到夜晚降臨，才會燈火連天。
柳婧婧看到此番景象，想父母被抓走了。日軍的手段殘忍，也不知道雙親是否能忍受種種酷刑，眉頭緊皺，眼神中滿是擔憂。
身子剛剛挪動了下，便聽到一陣「嘟嘟嘟」的喇叭聲音，柳婧婧機靈地躲到鳳梨園的台子下，蹲下身子，瞪足一雙水靈的眼睛順着那陣喇叭聲望去。
她看見一輛老爺車停在鳳梨園的鐵柵欄外，車門被緩緩地打開，一雙油亮的大頭皮鞋出現在視線里，隨後，從車裡走出來一個男人。
柳婧婧揉了揉眼睛，眯着雙瞳，仔細將目光聚集到男子的臉上。
那不是方蘭生嗎？
從鳳梨園出來後，柳婧婧一時找不到去處，再加上心情沉重，輾轉幾個來回後，只好重新回到已被日本人團團圍住的柳家。
她從後院的一堵圍牆角下鑽了進去，動作小心翼翼，溜進自己的閣房，翻出那套北平女校的校服。
國民巷，青石板路依舊潮濕陰暗，天色灰濛濛的，似是要下雨了。
「婧婧。」
同是那樣熟悉的聲音，柳婧婧驚得回過頭來，身體微微一僵。
「方蘭生。」她蒼白着一張臉，久久與他的目光對視，眼神中帶着一絲憤怒與疑惑。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不要穿這麼顯眼的校服，會被日本人發現的。」男子臉上有道不盡的惶恐，他伸出一隻手，快速握過少女的手腕。
「走，我帶你去換身衣服。」
柳婧婧猛地甩開那隻手，手臂用力一揮，臉上的表情是冰冷的空洞，眼神中透着寒意。
「你是不是日軍的細作？」亂世街頭，她低低地朝男子吼，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那泓清澈的眸中泛着點點星光，不慍不怒，他抓住少女的手腕，任其反抗也毫無半點鬆懈，手指緊緊扣住。
他握着她微涼的手指，在一家旗袍店裡停下來。
目光掠過奼紫嫣紅的旗袍，停駐在一襲沫白的旗袍上面。
店老闆將那套衣服取下，旗袍沒有一絲花紋，單單只是一剪含苞欲放的梅花繡開在裙襟處。
「快進去換上。」近乎命令的口氣。縱然有千萬個不情願，可是在對上那雙傳神的眼後，柳婧婧又接過了他手中的旗袍，轉身走進換衣間。
換好衣服後，柳婧婧走到方蘭生面前，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臉頰又飛快地紅了，眼神有些羞澀。
「你跟你姐姐唯一不同的是，你太單純了。」提及柳沫沫，柳婧婧又想到了他們從車裡走出來的那一幕。
眼底竟生出一陣溫潤，想落淚，卻又不敢，眼眶微微泛紅。
「婧婧。」走出旗袍店，方蘭生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情深意切地望着她。
「婧婧，我會照顧你，別擔心。」他將她摟進懷裡，可是，這些也是他跟柳沫沫曾有過的親昵。
想到這裡，柳婧婧推開他，雙手用力一推，兩行清淚破碎在臉龐。
「我知道你父母被抓走了，你父親的陶瓷店被封前我去過一次，裡面確實有大批庫存的陶瓷，可是你父親說那不是出自他手裡的陶瓷。」
「你這個奸細！」柳婧婧憤恨地看着方蘭生，清水似的眸子裡仿佛快噴出火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你才是奸細！這北平城中誰都知道你父親有一手好手藝，他人老了，手藝自然要傳給你們。現在陶瓷上被查出了細密，奸細不是你是誰？」
柳婧婧被方蘭生氣得握緊了拳頭，她咬牙切齒地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身體微微顫抖。
「你胡說……」話音還未落，便聞得一陣「啪啪」的槍聲。
方蘭生慌亂地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後，藏在一個胡同巷子的轉角處，手臂緊緊護住她。
原本繁榮的街頭一時又變亂了，百姓紛紛奔跑逃命，呼喊聲一片。
柳婧婧躲在方蘭生身後，抻長了脖子望着大街上，一列列日軍的軍隊排列整齊地自遠處浩浩蕩蕩地走過來，最前面，還押着三個穿着北平女校校服的學生。
三個女孩子，頭髮已被扯得凌亂不堪，衣服也破了，頭部和臉上還掛着未乾的血跡。
柳婧婧閉上眼睛，將腦袋埋進方蘭生的背心裡，身體瑟瑟發抖。
男子回過身，捧着她沫面朝天的臉。
露出壞壞的表情，說：「怎麼樣柳婧婧，要是你執意不換衣服的話，說不定現在也被日軍抓走了。」
男子點了點她的鼻尖，又寵溺地說，「現在還說我是日軍的細作嗎？」
他的鼻尖快要觸到她的唇，彼此溫熱的呼吸一起一落，雖是硝煙戰火的年頭，可是這空氣里都充滿了曖昧。
「啪啪啪……「
再次響起幾聲槍聲，柳婧婧迅速從剛才的思緒里抽出來。
她看見那三名女學生，腦袋上流着刺目的鮮血，接着，重重地倒在地上。
口口聲聲說會照顧自己，難道是以一個「姐夫」照顧小姨子嗎？
方蘭生，你為什麼喜歡柳沫沫，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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