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煬不高不低的聲音響起,卻讓在座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噤聲安靜了下來。
風煬淡然不驚地說着,偏頭看向皇帝,問道:「不知皇上有異議嗎?」
皇帝風高雲面沉如水。
攝政王一開口,他這個天子威嚴蕩然無存,竟是騎虎難下的憤怒和狼狽。
姜行之忍着怒火拱手說道:「可是攝政王,自古以來從未有過女子休夫的先例。」
姜溪立即出聲打斷:「那今天就由我娘來開這個先例好了!」
姜行之的臉面已經掉了一地。
姜溪說完,轉頭坐到風煬腿上,撒嬌般問道:「王爺覺得呢?」
風煬寵溺地低頭點頭,說道:「本王也是這麼想的。」
此時沒有人再敢隨意開口。
攝政王明顯維護姜夫人母女,若是不慎撞到了槍口上,攝政王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讓他們丟官罷職。
一國丞相在自己壽宴被正妻當眾休夫,被自己的嫡女當眾責罵忘恩負義、虛偽至極。
他卻只能在心裡咒罵:「元氏這個賤人仗着攝政王撐腰,竟敢如此目無君王。」
馮氏母女也同樣在心裡咒罵,她們以為有皇上撐腰,姜溪母女今天只能委曲求全,卻不想當着這麼多文武朝臣的面,連皇上的面子都不給,還想着等宴席散了之後,定要讓姜行之用家法好好教訓這對母女。
但她面上卻裝作謙恭,走到姜夫人面前,低聲喊了句:「姐姐,今日之事是我不好,姐姐不要遷怒相爺,等宴席散了之後,我任由姐姐處置。」
姜夫人一眼就看穿馮氏心裡在打什麼主意,挑眉輕笑,說道:「我休了姜行之,跟你沒關係,你不用太高看自己,以為自己有資格左右我的決定。我若真願意高看你一眼,當年你都不會有機會進相府為妾,所以你不必太把自己當回事。」
這句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馮氏臉上,讓她火辣辣地難堪,閉上了嘴。
姜夫人目光微轉,環顧席間一周,說道:「既然諸位都聽清了,那麼今天關於我跟姜行之的事情到此為止。稍後邁出這扇門,我跟姜行之從此再無瓜葛。府中所有屬於我的嫁妝,我一概帶走。姜相若是不放心,怕我帶走府中其他東西,可以派個信得過的人去看着我這個出身商戶的低俗女子。今日自請下堂,丞相大人以後想提平妻還是想娶續弦,皆與我無關。」
說完這句,她轉頭看向風煬,語調溫和下來,說道:「至於小女溪兒就交給攝政王了,還望王爺好好照顧她。」
眾人覺得姜夫人和姜相離了,攝政王還能繼續娶姜溪為妻簡直是做夢。
然而下一秒臉就被打得紅腫。
風煬認真應了聲:「夫人放心。」
皇帝風高雲面如寒霜,眼前仿佛再度回到了那日在皇后宮裡的場景。
攝政王一開口,他這個天子威嚴蕩然無存,一想到姜夫人會將所有嫁妝都帶走,姜行之隱忍着不悅,帶了幾分妥協和安撫,說道:「元氏,你別鬧了,今天的話就當我沒說,以後提馮氏為平妻一事,我再也不提了好嗎?」
馮氏臉色驟變,姜嬌直接吼了出來:「爹,這對我娘不公平。」
姜行之沒了方才的溫柔耐心,不耐煩地呵斥:「你給我閉嘴,為夫要做什麼,還需要你的同意?」
姜嬌咬着唇,恨恨地瞪了一眼姜溪,眼裡全是陰冷怨恨。
姜夫人淡漠地看了一眼姜行之,說道:「你別誤會,就算沒有今日之事,我也會休了你。別說我沒資格,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的銀子加起來,足夠買你的府邸和那丞相官府。你今日的難堪都是咎由自取。不過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各位繼續吃好喝好,別因為我壞了心情。」
她說完這句話,朝姜溪走去,說道:「溪兒,娘先走了,你今晚還是回攝政王府去,有風煬護你,娘也放心。」
姜溪 「嗯」 了聲,說道:「娘一路小心。」
她輕輕抱住姜夫人,在她耳畔低聲問:「娘打算就以這樣的身份走嗎?」
姜夫人明白她的意思,輕聲回應:「你暫時還要留在大周,娘現在暴露身份的話反而對你不利。不過你放心,娘的身份早晚有一天會讓你父親知道。你跟風煬擇個吉日,早些把婚事辦了,這樣也能提前給風煬一個名分,讓他安心。」
姜溪淺笑,說道:「娘放心,我知道。」
母女倆刻意壓低了聲音,別人聽不見,卻瞞不過風煬。
他走了過來,也給了姜夫人一個肯定的眼神,讓她放心自己定能護好姜溪。
姜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朝眾人微福身,說道:「今日因我的事情擾了各位大人心情,在此先賠個不是,諸位多多見諒。我就此告辭了。」
說罷,她一步步往外走去,身姿挺拔高貴,氣度雍容。
偌大的廳里,無數雙眼睛就這麼沉默地看着。
像這樣當着皇帝的面休當朝丞相,如此驚世駭俗,他們以為皇帝會出聲阻止,然而姜夫人人影徹底消失,都沒等到皇帝開口,只因旁邊坐着攝政王。
靜默片刻,皇帝風高雲冷冷看向姜溪,說道:「姜姑娘身為子女,理當盼着父母和睦才是,為何非要有意促成父母和離?」
姜溪不卑不亢地回頭,說道:「此事與他們是誰無關,就算他們不是我的爹娘,我也一樣不能原諒我爹背棄母親的行為。」
皇帝風高雲強行辯解:「男人有個三妻四妾很正常。」
姜溪淡淡回應:「是很正常,臣女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但是我爹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忘恩負義。」
她轉頭看向風煬,唇角揚起柔和淺笑,問道:「假如攝政王以後背棄我,我一樣會毫不猶豫地休了他。王爺同意我說的話嗎?」
「同意。」
風煬抬手揉了揉她的頭,說道:「不過本王不會背棄你,不會納妾,不會養外室,不會做任何你不喜歡的事情,所以你沒有理由休了本王。」
群臣猝不及防地被餵了一嘴狗糧,更驚奇的是風煬的態度。
這還是那個孤冷高傲、狠辣無情的攝政王嗎?
不,這一定是個假的攝政王。
姜溪依偎在風煬懷裡,說道:「不想留在這裡聽他們廢話。王爺,我想去送送我娘。」
風煬握着她的手,應了聲:「本王和你一起去。」
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地挽手走了出去,把目中無人發揮了個淋漓盡致。
廳內無人敢說話,因為皇上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能形容的了。
姜行之更是像木雕般毫無反應,直到姜嬌出聲喊 「爹」,想問問他娘提平妻一事還算不算數?
姜行之才惶恐回神,跪了下來,說道:「皇上,臣治家無方,請皇上治罪。」
因為這姜行之提平妻之事,讓他這個皇帝的顏面再次無存。
皇帝看了姜行之一眼,沉默地站起身,渾身上下透着壓抑的怒火,說道:「擺駕回宮。」
在場所有人驚慌失措,惶恐不安地跪着恭送,很多大臣都後悔來參加這個壽宴。
風高雲眼裡是濃烈的殺意,心中暗自想道:「可惡的攝政王,這大周的江山,到底是朕在坐還是他在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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