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子並排坐在沙發上,長發遮臉。這也是我設計好的。我只需要坐在她們對面,輕柔拂開她們的長髮,在她們天使般美麗的笑容中,看着她們周身散發出神聖的光芒,慢慢消失,轉世投胎到一個生活富足,幸福美滿的家庭里。然後繼續度過她們快樂的下一生。
我也是這麼做的。我把手伸向她們的長髮,竟然激動得有些顫抖。
紫衣、紫衫,你們會快樂的。
當我把她們的長髮完全攏起時,她們倆同時抬起了頭。我自信的看着她們。
但是,我看見了我一生中最無法接受的事情。
那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森森的白骨上掛着破布一樣的碎肉,碎肉上布滿暗紅色的血管,像吸飽了人血的螞蝗,泛着油亮肥膩的熒光,眼眶中只有兩個黑洞,白色的腦漿不停地從黑洞中緩緩流出,透過黑洞,我甚至可以看到和豆腐腦一樣的腦子在裡面輕輕的蠕動。
「父親,我們等你很久了!來陪伴你的女兒們吧。」從兩人一顆顆毫無遮掩的牙齒中,說出了來自地獄的呼喚。
這與我設計的情節完全不同。那一刻,我的神經徹底錯亂了!我沒來由感覺到心臟好像被一隻巨手緊緊攥着,又緩緩鬆開。
那種疼痛,叫做恐懼!
蔡參講完這個故事,已經沉沉地睡去。傑克雙手托着下巴,面色嚴肅。好半晌才抬起頭,望向我們。
我已經被這個故事擾得有些糊塗,根本分不清蔡參到底是再說病話還是真話。如果是真話,那麼他的女朋友楠薩嫩和好哥們尚達聯手做了個局?以求達到最真實的拍攝效果?還是另有原因呢?
月餅踱步到熟睡的蔡參身前:「皮帶扣?」
「什麼?」傑克納悶的放下筆。
我注意到那個皮帶扣,在心理輔導室幽暗的燈光中,蘊漾着流波似地光芒。我靜下心再看時,才發現這光芒的流動是有規律的。兩道光芒分別從皮帶扣兩端的玫瑰花莖沿着玫瑰花瓣向戒指滑去,又沿着戒指兩段匯聚到中間再散開,如此周而復始。
月餅輕手輕腳地把蔡參皮帶解開抽出,放到地上,嘴裡不知道嘟囔着什麼,又把食指放到嘴裡,輕輕咬下,「咯噔」一聲,指尖湧出了鮮血。
別說這麼做了,就是我光看也覺得手指頭疼,傑克更加納悶,幾乎又要誇張的大喊:「Oh!My Dod!」月餅把血珠滴到皮帶扣上,連忙後退了幾步。
「嘶嘶啦啦」的炙烤聲響起,皮帶扣像是要融化的巧克力,顫顫巍巍。緊接着一聲陰冷的尖叫響起,玫瑰圖案融合到一起,錯綜糾纏,化成一張核桃大小的女人臉。一道灰色氣體從皮帶扣中托着女人的腦袋升起,擺脫了皮帶扣,疾沖向月餅。
月餅迎着人頭,中指彈到它的額頭,對我喊道:「南瓜,鞋墊!」
「啥?」
「鞋墊,兩隻!」
人頭被彈出兩三米,乒乓球一樣在地上彈來彈去,穩住勢子,又向月餅衝去。月餅一邊躲閃一邊彈着袖珍人頭,像是手指頂了個燈泡,就這麼一下一下彈着。
我覺得這個場面異常搞笑,不過也來不及說什麼,手忙腳亂的脫鞋取鞋墊。
「這是在打乒乓球麼?」傑克砍得目瞪口呆。
我終於忍不住笑,邊笑邊把兩隻鞋墊扔給月餅。
月餅一手一隻接住,對準人頭來勢,雙手一合,把灰氣形成的人頭牢牢拍在鞋墊里。只聽見又一聲尖叫,月餅雙手像是被根無形的繩子拉住,不受控制的跟着跑,場面實在是太滑稽了。
本來挺危險的事情,莫名其妙成了喜劇。
我和傑克都捂着肚子狂笑起來,倒是蔡參還在深度催眠中,估計要是醒過來一看,又能笑瘋過去。
月餅雙手合十猛擊,一團藍色的火苗冒出,再鬆開手時,鞋墊帶着火落到地上,火焰依稀化成人形,在火中不停掙扎,終于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屋子裡瀰漫着淡淡的土腥味和濃烈的腳臭味!
「太神奇了!」傑克捂着鼻子讚嘆道,「我能學麼?」
月餅喝道:「南瓜,快打一盆水!」
我很少見月餅有這麼緊張的表情,當下沒敢多問,連忙拎起臉盆跑出去,在走廊衛生間接了盆水滿頭大汗地端回來。
傑克正盯着那雙鞋墊燒成的灰研究什麼,還時不時用手扒拉扒拉。月餅眉頭都快皺成了疙瘩,站在屋裡一動不動。
見我端水進了屋,月餅一個箭步竄過來:「別亂動!」
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發生,當下不敢亂動。心裡卻不停琢磨,書上說水木最易養鬼,月餅這是唱哪出?
月餅把手放進盆里起碼洗了兩分鐘,連指甲縫都沒有放過,隨便拽着我的 T 恤擦了擦手才舒了口氣:「你丫噁心不噁心!天天不洗腳麼?鞋墊黏糊的和糨糊一樣,膈應死我了。」
我端着盆,看着 T 恤上面兩個烏黑的手印,恨不得一盆水潑丫臉上!
「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蔡參應該沒事了吧?」傑克拿着一張紙,小心地把灰燼掃上,方方正正地包好。
月餅掏出煙點上:「應該沒事了,只不過他在以後的日子裡還要承受這種痛苦的記憶。這個事情跟你解釋了你也不會明白,最好適當做沒發生過,要不也會和他一樣。」
傑克一臉驚恐,心有餘悸的看着蔡參,順手把紙包放進口袋:「我可以用催眠把他的這段記憶封印起來,讓他忘記這件事情。」
封閉記憶?我心裡一動,想到了我喪失的那段記憶:「傑克,你能把喪失的記憶找回來麼?」
傑克聳聳肩:「心理暗示喪失的記憶可以找回來,不過要是物理打擊造成的記憶喪失,我沒那本事。」
我有些失望,因為對剛來泰國發生車禍喪失記憶這件事情,我始終耿耿於懷,總覺得那段記憶是很多事情的關鍵!何況又有誰能忍受自己丟失了一段記憶呢?喝酒喝到失憶的人,第二天醒來後怎麼也想不起來昨晚幹了些什麼,或許會有和我一樣的體會。
「有的時候,人最悲劇的事情就是記憶太好。比如蔡參……遺忘或許不是什麼壞事。」月餅還在小心地擦着手。
我承認月餅說的有道理,但是想到自己少了一段記憶心裡總是那麼彆扭!
傑克還沒回過神,只是不停地重複着一句話:「實在是太奇妙了……」
月餅掏出手機,忙活了一陣遞給我,對傑克說道:「放心吧,這件事情算是解決了。」
我接過手機,上面是一條半年前的娛樂新聞:小成本製作,真實場景偷拍,電影特效成功運用,具備諸多中國元素的恐怖大片《碎臉》一攬泰國微電影各項獎項!編劇尚達,導演楠薩嫩一舉成名。楠薩嫩親自操刀化妝扮演女主角紫衣!男主角因身陷劇情無法自拔而導致失蹤。」
新聞下面附着一張劇照:蔡參和紫衣的臉重合在一起,背景是幽靈咖啡屋,在以黑色為主色調的框架里,顯得異常詭異。我心裏面說不出的滋味,又看了一眼紫衣,發現她右眼角旁那顆剛才還有的紅色硃砂痣,竟然消失不見了。
這件事情讓我說不出的難受,告別了傑克(因為他要給蔡參進行深度催眠),我和月餅回到寢室。
我抽着悶煙不吭聲,盯着天花板發呆。
「南瓜,別糾結你的記憶了。」月餅枕着雙手,懶洋洋地躺着。
我深深吸了口氣:「我不是為這個糾結,只是在想,為什麼那麼多人為了欲望和利益而要去犧牲別人呢?尚達和楠薩嫩大費周章,用帶着怨靈的皮帶扣給李然下蠱,怎麼能下得去手?人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欲望本來就是魔鬼。」月餅做了最後的總結,轉身睡了過去,「蔡參心中的魔鬼更邪惡,所以才會被人骨皮帶蠱惑。」
這件事情似乎結束了。
(2008 年,轟動泰國娛樂界最大的事件是——「新銳導演楠薩嫩與編劇尚達裸死家中,無他殺跡象,疑被下蠱!」
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在全球各國娛樂圈裡,有許多爆紅的明星突然自殺或者離奇死亡,至於原因,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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