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女朋友跟我一起回了趟老家。我家是典型的農村家庭,回家小聚,自然免不了各式親戚間的串門拜訪,飯桌上,王嬸對我噓寒問暖,總是又恰如其分的談到他那在上海成家的兒子,說是成家,其實無非是攀了女方戶口和岳父母家財的福,這幾年來,連除夕晚都不曾再見過了,全然當了人家的上門女婿去了,這些我是從我媽口中得知的。只是那女人竟然一再引以為傲了,話語裡無不滲透着嘲諷「我記得當初這幾個孩子裡頭,就屬你最會讀書,可是現在你看,哎呦,要不人家說財運靠命呢,將來你要打算去上海,我定讓你王哥給你個關照……」父親是個老實骨氣人,對王嬸自然暗下臉來,我媽則只能尷尬的賠笑。而坐我旁邊的女孩子,則是一邊給我媽夾了一塊紅燒魚邊迎笑着說:「嬸真是好福氣,只是小鄒跟我也是實在人,這不在深圳打拼這麼幾年,就想着再有兩年就能把房子買了,好把叔叔阿姨接過去一起住,一家人相互照應才是好的,若是年老沒有一兒半女膝前孝敬,不就枉費他們大半輩子辛苦了嗎」話音剛落,王嬸的臉當即黯然了,咽了口麵條後撐着笑說「是,是」父親終於展了笑,母親滿意的點頭邊往女孩碗裡舀了湯。這個女孩就是我談了六年的女朋友。
這期間在我把她介紹給我身邊的朋友之後,得到最多的回應便是,「鄒,你女朋友三觀好正啊,真好啊」
七年前的高一考試光榮榜上,我被緊挨着我的一張照片吸引,一束清爽乾淨的馬尾,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她明朗的笑着,我心顫然一動。
生澀的我,只在微信簡單幾聲招呼後便乏了勇氣,而她的每條朋友圈我甚至連每個表情每個符號都能記下來,經歷了兩個月的暗戀後,我們分在了同一個班級,這對於我來說無疑是很大的恩賜。
雖然彼時我不喜歡社交,但只要有她在的校園活動,就一定會有我的身影,幾次活動對接,團建下來,或許她也感受到了我對她的偏愛,或許她也對我有好感,在很多個睡前的夜晚,我都這個想着。
直到有一天,我下定決心向她表白,只因她的一條朋友圈,裡面寫着:
少有的一次不修邊幅的文字,所謂的考場議論技巧我也一概沒用上,因為,只是源於所想,記得一句話: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大山。死亡計數上的數字,相對於病例人數似乎讓人聊以自慰。可世上有個時常殘忍的身份叫當事人,他們原本可能正計劃着跟孩子的一次旅行,可能因為昨日的理想未現而在今天整裝待發……可對於逝者,卻沒有了明天。我們都願意在行動力不能及的時候讓語言的「正能量,樂觀,明日充滿陽光」來彌補。可是生活走的卻不定是哲學書上雕琢過的軌跡,黑暗會過去,黎明會到來,是的我們願意相信。但在這之間的叫做過程,對於逝者之親,是酸楚的,可能會在某些瞬間讓自己用時間熬成的堅強之垻崩得粉碎,所以我希望旁人戲謔的調侃不再,從眾不再:「從一隻可愛的蝙蝠說起?」患難既已發生,不幸者的遭遇成為我們的飯後談資?我們不該,也不配。兼計天下尚且做不到,若是獨善其身的籌碼也不在,是麻木?還是狹隘?這不是聖人視角,而是人性本能的對生命的敬重,通透點,是本分。況且,逝者還有個共同的身份,叫中國同胞。所以我希望致誠地悼念因逝之哀,而不是讓這些成為數計文章的熱頻素材,希望他們的親人走出陰霾,而不是遭遇是無心也好的刺痛,揭疤;我希望致誠即是真心,語言是有魅力的,往往也是蒼白的。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上面這段話是疫情剛爆發不久,女朋友寫的。那時候武漢的新冠肺炎確診每天成倍增加,彼時網絡上流行着「從一隻可愛的蝙蝠說起」這類的段子。甚至我也曾拿這句話調侃過。
我很難說清當時看完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跟小時候為了買零食跟媽媽說是買教輔一樣的愧疚感;跟課堂上恃才自傲而被打臉碾壓一樣的折服……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在那一刻,我慶幸我的喜歡是對的,又或者說,從那開始,我愛上她了!
在我的堅持和精心創造的一次次「偶然」邂逅後,我們「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再後來,和很多校園戀情一樣,我們面臨着同所大學與異地的選擇。
那個九月,我們在機場擁別,她的手裡,是復旦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而我三天後就要到天津大學報到。我給她寫了56封信,等她打開最後一封,那天會正好是她的生日。
進入大學後,如同我們約定的那樣,我們做得一切事情都圍繞三個關鍵詞:學習,親人,彼此。就是做任何事之前,我們都會考慮它對於者三個關鍵詞是否有意義,否則,我們就不去理睬。
一開始,我心存顧慮,跟她商量:我聽說大學社交也有重要,還有導師的指導這些,我擔心那樣會不會和很多資源脫節。
我女朋友對我說的話我至今都不會忘記。她說:只要我們足夠優秀,我們就是資源本身,一切鮮花和掌聲才會為我們而來。
我當時說實話並沒有完全理解她的話,但是我知道,她總是對的,所以大學四年我們遵循了我們給自己和彼此設立的目標和未來的規劃。我們開着視頻會議一起學習,自習軟件見證了無數我們一起努力的時刻,周末泡在圖書館更是常事,閉館時,我一定會在走往宿舍的路上跟她視頻,我以前也不曾想到,這個從小衣食無憂的小公主認真學習起來會那麼「卷」,甚至會常常來不及接我的電話,但是無論多晚,她不會忘記回,我也一定會等。
她用法語跟我說她的喜怒哀,最後一樂則來源於我一頭霧水和雲裡霧裡的表情,此時往往需要拉格朗日加帕累托的組合才能制服她……
我們高中以來的朋友一直說她上大學「收斂」了好多,開啟了佛系人生,只有我知道,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太陽把她的熱情都給了我,我生活光明的部分因她而出彩,暗淡的部分進了光,好在我們共度的時光是歡樂的,我們曾給對方無數次驚喜,在同一年獲得國家獎學金,共同完成高校聯合大創項目……如她所言,一切鮮花和掌聲終為我們而來。
人世間,終其一生,有的人追逐一片星辰榮光,有的人求一份平淡恬然,但無論是哪一種選擇,都希望有肩之所及的人,她能哭着笑着陪你看這世界,幸運的是,那個人,我已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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