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狼藉,她從雜亂中抽身,丟開軟枕,從被子裡抽離出自己布滿褶皺的靈魂,書桌下的紙簍費力吞吐一個個紙球,實在吞不下的就落了一地。
紙球起碼是整體,人的靈魂卻碎成千萬片,即使撿起來,也沒法仔細拼貼,不小心就漏了幾塊。迎窗,仿佛只用一次嘆息,她就成功送走了一屋的悶熱。
「餵?」 「剛起,又沒吃早飯。」—— 「要什麼,我一點半開始寫。」她一伸左手,腕錶上的時針赫然指向十一點,該吃午飯了,她笑笑,這個月倒是規律,夜夜三更睡,天天日上三竿才醒。
電話對面的人好像還咕噥着什麼,她沒聽清,電流又滋滋的,叫人心煩意亂,她就掛了,大概也就是念叨幾句天天熬夜不怕猝死之類的話。
生活總是這樣,乏味、沒趣還了無生機。
可每次一開罐頭,當咪咪顛顛跑來撒嬌般蹭着她小腿的時候,她想,咪咪可真柔軟啊。她就會忍不住上手,挼挼咪咪的下巴,柔軟得像一灘融化的液體。唐秋忍俊不禁,說她把好端端的貓養得像只狗,她都不在意,總之咪咪只要負責一直陪着自己就行。
那什麼,堅決貫徹「不拋棄、不放棄」的良好貓德教育。
「哎呀,咪咪這麼可愛,親親。」唐秋打開她家大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一個女人正披頭散髮,睡裙拖地,毫無形象可言地蹲坐在地上抱着一條貓狂吸,就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肯施捨給開門送關懷的熱心好友。
「真有你的,大白天,開窗不拉窗簾,通風不通光,您沉睡三千年,一具木乃伊還怕太陽光是吧?」唐秋習慣了她的無厘頭,也懶得計較。
拎着兩大袋食品,還幫忙摁電動鍵,陽光得了赦免令,霎時間鋪滿一地。她只覺照得她頭暈眼花,好像在遊戲裡死了一回,被隊友一個技能強行絲血復活,十分不適。
「你讓我和咪咪死在一塊吧,別管我了,好不好啊秋秋?」
曉曉鬆手前蹭了蹭咪咪的腦袋,也不起來,坐在地毯上抬頭注目天花板,唐秋忙着往冰箱塞東塞西,花那麼多錢買這麼巨大的冰箱,一打開空空如也,就兩盒臨期酸奶和一排蘋果。
「你下次再不吃飯,我可懶得管你,咪咪我就接走了,您和您的蘋果去過一輩子。」唐秋大抵是無語了。
唐秋認識曉曉不久,快三年,她也算眼見她起高樓,又在高樓上發瘋發癲。起碼以前,曉曉還會做個樣子。
什麼時候開始徹底和所有朋友斷聯,非要說,其實也是有明顯的時間界限,臨大學畢業前,她突然賺到一大筆版權費。毫不誇張,五百萬,在小縣城買車買房綽綽有餘,唐秋身邊也就曉曉這麼一個奇葩,悶聲不響突然爆炸,後來才知道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想當作家了。
當時莫名其妙拿到錢,曉曉沒有狂喜,沒像一般人急着買房買車,她不開車也沒興趣學。
沒買房子,就住在小小的出租屋裡。
應該就是那時候,無論是作為嶄露頭角的紙媒新人,或者是活在小白網文里的匿名賬號,曉曉都可以去實現自己從小到大的夢想。
可那次之後。她開始做任何事,無關創作,沒有文字。
很多關心她的人都搞不清楚,明明堅持這麼久,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時候,一腔熱血就能自我激勵,怎麼突然夢想近在眼前了,反而原地躺平。
拋棄一切神話,對於曉曉,甚至不需要一個理由。美麗是可以在一瞬間被消解的嗎,她是一瞬間清醒了嗎?
曉曉的家庭背景,唐秋不清楚,她認識曉曉,了解曉曉,就只是這一個曉曉,作為個體脫離一切集體生存着的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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