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就連走廊都透着一種冷意。
林暮煙斜斜的倚着門框,整個人懶懶的,又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
她就那麼平靜的直視被發現後第一反應就是想要跑的男人,直到對方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了,無措的偷偷瞄她。
肖辰張了張嘴,想解釋,可張了嘴又遲疑着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僵着不敢看她。
林暮煙手指在手臂上輕輕的搓了幾下,領口因她的姿勢歪斜的露出一點雪白春光,她緩慢的拉攏收好,沒讓別人看見。
面前的男人分明要比她高出一大截,可此時卻只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只一眼,林暮煙就扯了下唇。
肖辰還在組織着語言,就聽林暮煙突然問他。
「要進來嗎?」
聽不出情緒,他瞄了林暮煙一眼,對方就那麼沉靜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氣消了沒有。
他遲疑着沒敢動,倒是那頭的林暮煙有點挺不住了。
語氣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和妥協。
「今晚降溫,你確定要我一直這麼等着你?我可只穿了一條睡裙。」
肖辰這才注意到林暮煙似乎是有些冷了,雙腿挨的很緊,眉心微微的擰着,手臂上能看到一些細小的被凍出來的小疙瘩。
「不,我進去。」他搖了搖頭,耳朵順從的垂下,像個討好的大狗狗。
一雙黑眸看過去,滿心滿眼,全是林暮煙一個人。
也只有她一個人。
林暮煙沒等他回話就已經冷的先進了屋,走了幾步,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就見肖辰背對着自己,使勁在拉扯着什麼。
他似乎是怕聲音太大吵了她不開心,刻意將動作放緩,但手裡的東西太沉,拖拽得有些費力。
「放着我來吧,你先進去。」
身後傳來林暮煙嘆氣聲,肖辰一怔,前者已經從他身側繞過,看了眼被捲起的一小片地毯,抿唇握推車把手,動作流暢又快速,砰的一聲就讓小推車脫離了地毯的桎梏。
小推車平平穩穩的落在屋門口的地毯上,肖辰接過,沒再麻煩林暮煙動手。
林暮煙又在心裡一嘆。
名氣大盛到當紅炸子雞都要略遜一籌的Leo,誰能猜到人後竟然是個這么小孩子氣的男人?
大概是覺得自己方才丟了面子,肖辰悶不吭聲的就往屋裡走,拉的小推車搖搖晃晃,下一瞬就要倒下去似的。
林暮煙沒忍住,挨着他小腿肚踹了一腳。
這人才收斂幾分。
紅酒已經打開,倒了一杯。
橙紅的泛着幾分黃的酒液在透明的高腳杯里微晃,盪出一圈暗色的水漬。
林暮煙蹲下身在推車上拿了個橙花香味的香薰燈,側身對肖辰,「酒在桌上,自己倒。」
肖辰從善如流的走到吧檯,又見她在挨身在推車上找打火機,從褲子口袋摸出一個「車鑰匙」,按下遙控鍵,一撮亮色的火苗從車鑰匙的位置竄了出來,搖搖晃晃,倒映着燈光。
林暮煙嘴邊的謝讓她吞了回去,點了香薰燈,放回床頭,登時淡淡的果香飄散出來。
房間飄揚着甜甜的味道,不濃不淡,剛好的像兩個相愛的人。
邀了人進來,又給了酒,林暮煙這會兒才有點鬱悶自己太容易心軟。
可事都做了,總不能賴賬再把人轟出去。
她遲疑了會兒,摸出數字電視的遙控器。
剛好,有部電影她一直很想看。
數字電視搜索了名字後,她看了眼彈出的長達三十秒的廣告,抿了下唇。
肖辰倒好了兩杯紅酒,想了想,又把他帶來的真絲睡衣的上衣拿到林暮煙的身邊。
他怕她又拒絕,只是舉着,沒說話。
林暮煙側頭,她的角度剛好看到真絲睡衣上的胸口口袋上縫着兩隻毛茸茸的北靈頓。
眼眸一垂,這麼明顯,她怎麼就沒猜出來?
接過睡衣,披在肩上,林暮煙抱膝窩進軟塌塌的沙發里,見肖辰還杵着,拍了拍自己身側的位置。
「你送我三車東西,我陪你喝一次紅酒,看一場電影。」
她分明是要劃清界限,肖辰沒坐,漆黑的眼睛沉得更厲害了。
他來,可不是為了就喝一次酒,看一場電影的。
「不願意?那算了,你走吧,東西我會另算價錢給你的,微信轉賬OK?」
電影的廣告已經進入倒計時狀態了,林暮煙又把自己往沙發里窩了窩,沒等到肖辰說話,索性直接沒了耐心。
這電影她可盼了有一年多了,這次說什麼也不能錯過。
發現她對自己一點都不在意,肖辰都說不出自己該什麼表情了,僵硬的盯了她一會兒,見她注意力真就全在電視屏幕上,只好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他還能怎麼辦?真就這麼走了,他才會後悔的!
「嗯,乖。」林暮煙隨口敷衍的拍拍他肩膀,注意力就又放回電影上去了。
電影一開始,一個女人獨自開夜路,剛好窗外突然打了個響雷,氣氛一下子被拉滿。
女人開着音樂,似乎心情不錯的在和男友談着明天的結婚典禮,可突然,車前閃過一個白色人影,緊接着就是撞到人的劇烈聲響。
女人驚嚇過度,小心下車察看,可車外卻什麼也沒有,她正納悶,轉頭卻見自己的車裡做了個人,車子猛地被踩下油門,隨着轟的一聲發動機啟動,朝自己碾壓過來。
屏幕突然被定格在一片血肉模糊的女人臉上。
林暮煙津津有味的盯着屏幕,左手舉着酒杯抿了口,「經典開頭,唔,這酒怎麼酸酸的。」
她上下唇磨了下唇珠,不太滿意的把紅酒放到一邊。
起初看到她喝自己拿來的酒時,肖辰都做好了一套堪稱無懈可擊的說辭,結果卻聽到這麼一句,頓時高聳的肩膀都卸力了下去。
他蔫蔫的坐着,頭微微垂着。
電視屏幕已經換了畫面,那個血肉模糊的女人已經消失不見,轉而是一片祥和的靜謐村落,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林暮煙正看的興起,突然察覺到身邊男人的反應,以為他是被自己方才的話打擊到,心虛的又拿起酒杯抿了口,故意聲音大了點。
「也不是那麼酸。」她不怎麼走心的又加了一句。
但肖辰還是沒抬頭,喪喪的連林暮煙都看不下去了。
「喂,不至於吧。」她手肘懟上肖辰的手臂,不重,卻足以引起人的注意。
男人動了動,依舊沒抬頭。
「肖辰,你要是不想陪我,可以先回去。」
看電影的興致被打斷,林暮煙有些不滿的說。
肖辰沉默了會兒,這才抬眸,嘴唇微動,發出個不甚明顯的不。
看他沒事,又不想回去,林暮煙晃晃頭,又將暫停的畫面重新繼續。
她並不知道,此刻看着屏幕里血沫噴飛的鬼怪吃人畫面,肖辰有多煎熬。
電影進行到一半,血腥恐怖的畫面也開始滿屏的隨時播放。
林暮煙是個膽子有點小的恐怖片發燒友,邊看邊拿出手機記錄下點評,打算一會兒全部看完在某瓣發一篇影評,平時劉二寶她們在的時候,她都是和她們一起擠着看的,幾個女生嘰嘰喳喳的討論劇情,格外熱鬧。
而和她截然相反的是,她身邊的人太安靜了。
從電影上映開始,一直到現在,她就沒聽見肖辰出過一聲。
無論是隨着劇情投入的滿足,還是被驚嚇後的驚呼,這人都悶着聲,不發一語。
可林暮煙明明記得,他們之前看愛情片的時候,肖辰沒這麼沉默的啊。
林暮煙的納悶在電影劇情的突飛猛進中被忘到了腦後。
後面的劇情進展飛快,女主反殺的內容反轉又反轉,實在太過精彩了。
連林暮煙都忘了手機上的記錄,一眼不眨的看着屏幕。
半個小時後,電影終於在全滅的一片死寂中結束,空靈的片尾曲播放,仿佛在回顧着整部影片陰暗又讓人無奈的故事。
林暮煙意猶未盡的深深呼出一口氣,打算和肖辰分享自己的觀點,卻發現肖辰直愣愣的還在盯着電視屏幕,一副看呆了的表情。
「哎!」她突然出手在他眼前揮了下。
肖辰像只被驚擾的兔子,蹭的一下蹦起來,雙腳磕在地毯上,漆黑的雙眸寫滿了驚懼。
林暮煙被他的反應愣了一下,隨即驚異的指着他,「你不會是害怕吧?」
這麼大個男人,怕恐怖片?
肖辰雙手無意識的呈握狀掩護在唇邊,頓了好一會兒才緩下來,欲蓋彌彰的連連搖頭。
「我、我怎麼會害怕?不就一個假片子嘛,有什麼可怕的。呵呵,恐怖片而已,我看過不少呢,有什麼可怕的。」
他吞吞吐吐的辯解,「一般女孩子不都喜歡看愛情片嗎,你為什麼愛看這種血腥恐怖的,這多影響晚上睡眠啊。」
有人說過,雙重否定就是肯定。
林暮煙打量的盯了肖辰幾秒,然後笑了,「恐怖片有助於舒壓,況且這部片也不算恐怖,只能說還好,到了及格線。」
她眼珠一轉,笑意更深,「是我說的不對,我不該說你害怕的。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怕區區一部恐怖片呢。」
肖辰點頭,她話鋒一轉,「你不害怕最好了,我以前還聽二寶說有一家重恐的密室逃脫蠻有意思的,中式恐怖,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單線任務聽說有給鬼嫁娘披蓋頭的,我覺得這個任務完全可以交給你。」
林暮煙看到肖辰明顯的一僵,壓住唇角不斷溢出的笑意。
「那那麼窄的地方跑上跑下的多危險,你們還是不要去的好,你沒看網上說嘛,好多人都受了傷,不安全。」
肖辰磕磕巴巴的勸着林暮煙,至於她提議的那個單線任務,他想都不想就搖頭。
讓他自己摸黑去見鬼?
別了吧。
肖辰還在琢磨着怎麼能讓林暮煙打消這個念頭,轉頭就見她壓不住快樂的抱着肚子無聲大笑。
這才反應過來,她壓根就沒想帶他去玩,只是在逗他而已。
心放鬆的同時面上一熱,想狡辯的說自己真不是害怕,只是擔心她的安危。
但自己的反應已經暴露了一切。
丟人,又不能太丟人。
他只能偏過視線,賭氣的不看她。
林暮煙笑的正歡,肖辰卻想通了什麼又突然轉過頭,帶上幾分開心,「你方才說要約我出去?」
他後知後覺的找到了她話里的另一個關鍵。
林暮煙笑容一收,「我開玩笑而已。」
「可你願意和我出去,是不是證明……你願意原諒我了?」
肖辰小心翼翼的問,想去碰林暮煙,又壓抑的保持着一定距離。
他知道現在不是太過親近的時候。
可林暮煙並不想回答他,話題一轉,又回到他身上。
「你是怕恐怖電影,還是單純怕鬼?」她確實挺好奇的。
他方才怕極了的表情,不像是裝的。
尤其是後來的磕磕絆絆,連自己逗他玩都沒聽出來。
這麼一想,之前他在電影剛開播的時候一個勁低着頭,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因為害怕看電影鏡頭?
那就說得通了。
「我……我不害怕啊,真的,我不怕……怕……」
肖辰還想抵抗,在林暮煙審視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好一陣,他才舒出口氣,頗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耳朵。
「好吧,我確實有點怕。」
他快速在電視屏幕上掃視一眼,不巧最後的定格畫面偏偏是電影裡的高能畫面,頓時他又嚇得一哆嗦。
「能不能先把電視關了?慕慕,我現在有點抖。」
他用的是商量的語氣,眼睛卻再不敢看向電視。
林暮煙只看一眼就明白怎麼回事,十分好說話的關了電視,然後等着他把話說完。
肖辰從未對人提過,自己怕鬼這件事。
畢竟以他的身份,尤其還在如今這個地位,這件事要是傳出去,絕對算是個能讓他過得艱澀的把柄。
他略想了想,看着林暮煙,全然的信任。
五歲那年,他家附近有一家工廠。
聽說是廠長還不起貸款,拖家帶口的捲款跑了,工人們鬧了很久,最後不了了之,徹底倒閉了。
那個時候,孩子們正是愛玩鬧的年紀,他們發現了這個倒閉的工廠,把它當作他們的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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