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家有兒初長成,正在窩裡學暖床。
蕭鎏下朝回宮,就看到蘭小寶正在自己的龍床里蹦得很歡樂,他摸摸抽痛的太陽穴,問:「你在做什麼?」
「暖床呀,」蘭小寶理所當然地答道,邊蹦邊說,「七哥,我也會暖床,你不要再去後宮找那些幺蛾子、狐媚子,我會不高興的。」
床不是這樣暖的,況且你是男孩子,也暖不了床,蕭鎏很想告訴他,但眉毛抽了抽還是什麼都沒說,皺眉問:「誰教你這些的?
「說書先生說的,」蘭小寶蹦累了,喝了一口蕭鎏遞過來的水,黑眼睛閃閃發亮,「我今天去聽說書,講的你和我,對了,他罵我——」
蘭小青,狐媚子,下朝堂,上龍床,害得君王不早朝。
蘭小寶想起說書先生的話,有些委屈地皺了皺鼻子。
「明明你都有去早朝。「
「他們胡說,不用理會。」
蕭鎏隨口說了一句,把注意力放到奏摺上。蘭小寶休息夠了,繼續他的「暖床」大業,一蹦一跳,也自得其樂。
蘭小寶不過十五六歲,長得甚是纖細,加上吹彈可破的皮膚,就像一個好玩愛動的瓷娃娃。
這樣的人,就像全天下的污水撲過來,大概也只會睜着清澈的大眼睛問為什麼。
蘭小寶不知男女有別,亦不懂男歡女愛,十六年來仍像是一張白紙。這樣的蘭小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蕭鎏不後悔,只是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
蘭小寶是虎門蘭家的獨子。
早年蘭老爺子跟太祖皇帝打江山,從一名小士兵到御賜驍勇將軍,豐功偉績就不用說了。好不容易到了天下安定,享清福的日子,蘭老爺子又請命去邊關鎮守漠城。
這一鎮守,就是蕭國百年太平,蘭家四代忠良。
每一代蘭家人都死在漠城,那個終年只有黃沙狂風的地方。
百年來,蘭家如同永不疲倦的猛虎,守着蕭國的邊關,蘭家也被譽為虎門,除了蘭小寶,看別人怎麼罵他的。
虎門偏生出一隻敗犬。
蘭小寶也出生在漠城,養他的卻是鎏雲宮的水。
那年,蕭鎏隨父皇去漠城看望蘭將軍,蘭小寶才剛會走路,話都說不全,躲在奶媽後面,探出腦袋,眨着泛着水光的眼睛看蕭鎏。
不過五歲大的蕭鎏,挺着背,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卻忍不住偷偷瞥了蘭小寶一眼。
這一眼,從蘭小寶清澈的瞳人里看出自己的倒影,清晰的、明朗的。
蕭鎏沒再多看,去看臥病的蘭將軍。長久在關外的人老得快,加上病着,蘭小寶才那麼點大,蘭將軍已經瘦成一個小老頭兒,一點都不像正值壯年的漢子。
他顏顫巍巍地跪下,再起來時氣都有些不順。
蘭將軍握着父皇的手問:「都城的雪洱花開了嗎?」
雪洱花是都城特有的植物,父皇含着淚說,你回去就開了。
蘭將軍還是沒撐到那時候,他年少時跟隨父親進過一次都城,一直對那一開花就滿樹銀白的雪洱花念念不忘,但他真正念叨的不是花,而是蘭小寶,蘭家四代都在漠城,太苦了,他想讓小兒子回去。
蘭小寶隨蕭鎏回都城,一路眼巴巴地望着他,問:「爹爹呢?」
他還不知道蘭將軍已經去世了,也不明白為什麼身邊沒有熟悉的人,他就一直趴在窗邊,望着遠去的漠城,然後眼圈紅了,小聲抽泣。
蕭鎏把他抱在懷裡,蘭小寶抬起頭,眼睛哭得水汪汪的:「為什么爹爹不要我?」
蕭鎏緊了緊胳膊,說:「我陪你,我要你。」
從此,蘭小寶跟了七皇子,從一歲半起,蕭鎏就陪着他,這一陪就是十五年。
兩人自小就親密,對蘭小寶來說,蕭鎏就是要陪他一輩子的人,對蕭鎏,蘭小寶是什麼?
外人罵他蘭小青,名門出了個敗類,男兒身以色事人,蕭鎏嗤笑,他們知道什麼,蘭小寶就是個孩子,那個初見時眼神乾淨的孩子。
他花了多少力氣守着這份純淨,可他還是會長大,並開始問。
「七哥,你都有我了,為什麼還要有後宮?」
在他的世界裡,陪伴是一對一的,蕭鎏要陪他,那些孤獨的女孩怎麼辦,蕭鎏無法解釋,是他一手把蘭小寶教成這樣,難道要親自打碎?
他有點累了,不去想這些,蘭小寶暖床結束,正在打一套拳,虎虎生威。
外面把他說得聲色犬馬、頑劣不堪,其實他很努力,一直沒忘記自己是虎門之後,背兵書,學武藝,樣樣沒落下,不過他似乎沒有多少天分,始終沒有什麼起色,手倒是挺巧的,雕些娃娃編些竹鳥什麼的,可這是皇宮,誰稀罕。
蕭鎏靜靜地望着蘭小寶,他回頭,微微笑了,唇紅齒白,明艷芳菲,一剎那,有種超越性別的驚艷,正恍惚着,外面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
「皇上,蠻族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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