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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界
墨書 Inktalez
1.
以江城市火葬場為依託，有着大大小小二十幾家殯葬公司，十八歲的我就在這個名叫萬吉殯葬公司的地方打工。
不管是火葬場還是殯葬公司，只要不是家裡有人故去，基本上都是「生人勿近」。有人說，紙紮店是亡靈的聚集地，棺材鋪是死人的遊樂場，火葬場是死人下一個輪迴的開始。
普通人都說我們這裡是一腳跨兩界，是不祥之地，充滿猜測和恐懼。
真相總是隱藏在謎底之下，只有那些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這背後到底是什麼情況。
但在我看來，這個行業和七行八作一樣，就是一個生意，只不過它是人生的最後一環，很少有人在活着的時候主動接觸。
而且，就算這裡再不祥，你該來的時候還是得來。
比我早來半年的彪哥悄悄問我：「小胡兄弟，你怕不怕？」
我問他：「怕啥？」
他一臉不可思議：「當然是死人和那些髒東西了？」
我問彪哥：「你比我來得早，你都看見過啥？」
他驚恐地回頭看看。壓低聲音：「夜裡我老聽見人哭！」
我不解：「那不正常嗎，一樓就是靈堂，人家守靈的哭有啥奇怪？」
彪哥看我油鹽不進，不再和我囉唆，丟下一句：「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江城市二十多家殯葬公司中，只有我們老闆柳姐是個女的。
聽說柳姐早年是跟着這家公司的前老闆乾哭靈的，後來前老闆出了點事，三十歲出頭的柳姐跟着他幹了快十年，業務也掌握了七七八八，就盤下這間公司自己單幹了。
柳姐有錢，但哭靈的活兒不是誰都能幹的。
你不但得能唱能演，上場還得帶情緒、有感情，哭得聲情並茂，哭得感天動地。
當然，再好的哭靈，打動的也不是棺材裡躺的，而是逝者身後活着的人。
據說，紅姐剛出道時有過一場賺50000塊錢的高光時刻。
那是一個社會大哥給他橫死的老爹辦後事，才二十歲出頭的柳姐披麻戴孝，在靈前哭得梨花帶雨。社會大哥當着賓客和小弟的面付了一萬塊錢的勞務費，又打賞了一萬。
事情結束，柳姐按照自己老闆的安排去社會大哥那裡謝賞，社會大哥一激動，又打賞了三萬。
我現在一個月工資是三千三百塊錢，人家柳姐那叫掙錢嗎？那比撿楊樹葉子都容易。
2.
柳姐長得像她一個本家，叫×岩的，甚至比×岩更有韻味。
聽說柳姐二十五歲時候有過老公，但結婚還沒有半年，老公就突然無病無災地在家裡死了，於是，江湖上就有了她「陰氣重，克夫」的說法，直到現在還單着。
我們公司一共三層，一樓是迎賓台和兩個靈堂，還有兩個休息室和一個小廚房，家在附近的秋嫂每天給我們做一頓午飯。
二樓是主管明叔的辦公室、業務洽談室、雜物間，還有兩個小房間是我和彪哥的宿舍。
三樓什麼情況我不太清楚，通往三樓的樓梯裝了一個門，柳姐的辦公室在上面，她有時候不回家，也住在樓上。
自從彪哥上次說過「夜裡有哭聲」，我也特別留意了。
這天傍晚，天色陰沉得像扣了口鍋，接着就是鋪天蓋地的大雨澆了下來。
今天沒有業務，店長明叔、前台蘇姐、化妝師紅姐、主持人傑子哥還有幾個工人走得比較早。
可苦了我和彪哥，都沒辦法出去買吃的了。
半夜，我被餓醒。
我爬起來去一樓的小廚房，剩飯剩菜是不會有的，就盼着有根黃瓜或者西紅柿什麼的哄哄肚子。
但只找到兩個洋蔥。
洋蔥就洋蔥。
我把洋蔥扒了皮，上去就是一口，甜裡帶着股辣，刺激得我眼淚直流。
我邊啃邊上樓，正要推開自己那間小屋的門時，我突然定住了身形。
哭聲，真的有哭聲！
3.
嘴裡含着一大塊洋蔥不敢再嚼，我側着耳朵確認是不是聽錯了。
嚶嚶的哭聲還在，是個女的，好像還伴着呻吟。
哭聲很小，很壓抑，在寂靜的暗夜裡透着無盡悲涼和委屈，也很驚悚。
我梗着脖子把嘴裡那塊沒嚼的洋蔥硬吞下去，躡手躡腳尋找哭聲來自哪裡。
肯定不是一樓，我剛從那裡回來，二樓的各個房間門口細聽了一下，也沒有異常。
那就是三樓。
通往三樓的鐵門鎖着，是從裡面鎖的。
柳姐昨天好像沒走。
是柳姐在哭嗎？
再細聽時，哭聲縹緲，一時也分辨不清。
柳姐對我們員工不錯，我要確認柳姐是不是在樓上，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回到房間，根本沒有想現在是深更半夜，拿起手機就撥通了柳姐的號碼。
4.
電話那邊的「嘟嘟」聲一直響，直到我要掛掉的時候，柳姐終於鼻音很重地接聽了電話。
「柳姐，今天你沒有回去嗎？」我還沒有傻到直接問老闆是不是哭了。
「怎麼了？晚上下雨，我就沒有回去。」她說。
「你……你在樓上，沒事吧？」我斟酌着語句，我不敢說我聽到樓上有女人哭聲，我怕嚇到她。
「沒事啊。半夜三更打電話，你小屁孩發什麼神經！掛了吧。」電話中斷，我再聽時，好像根本沒有什麼哭聲。
夜裡沒有睡好，早上四點鐘左右，樓下隱約傳來捲簾門被推上來的聲音，然後又拉下，最終歸於平靜。
我覺得我是有點神經病，拉毛毯蒙了頭，接着夢周公了。
但實際上，我們店面的捲簾門真的被拉開又關上了，從門下鑽出去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臨走時還向樓上回望了一下。
一道閃電划過，男人臉上的一道斜貫而過的刀疤觸目驚心。
他是鬼還是人？
接下來幾天，每天都有業務，一樓的靈堂停放着逝者，有家屬在徹夜守靈，柳姐也住在店裡，但我沒有再聽到那個哭聲。
柳姐並沒有怪我夜半三更給她打電話，我也不敢再說什麼聽到有人哭，她一個女人會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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