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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相會
墨書 Inktalez
跑完十公里的第二天早上，我明顯有種劫後餘生的痛感。即使膝蓋還在因為自己偶然發瘋而隱隱叫苦，小腿也酸得戰戰兢兢。
可生活的本來面目好像就該如此，我從來不喜歡運動，討厭鍛煉，不喜歡數學，討厭數字，總之對宇宙不滿意的東西太多——可唯獨有一樣好品質，我勇於嘗試且樂於發瘋。刻意路過「碩果僅存」的一隻大鵝，如果蓄謀已久也算路過的話。它把黑色有力的翅膀撲通支棱起來，然後統一且平等地朝一切路人發出難聽的肅鳴。
「魚也會睡覺，睡覺的時候，它們就不吃飯了。」我帶着三分之二包魚食，拖着一尾長夜，等我悠悠踱到池塘跟前，這群笨魚都睜着眼睛呼呼大睡，只有那隻大鵝仍不時怪叫幾聲。朋友們都在夜裡鏖戰，跟作業跟工作跟無限迫近的ddl，只有我可以隨便牽滿天繁星出門，溜去赴月亮的宴會。
真好啊，活在這樣的世界。
我突然想到，我其實不是第一天來到這個世界，所以我曾在無數次晨跑的時候路過這隻鵝，早前，我記得池塘里有一群黑天鵝。
「池塘里的鵝？全都飛走了，翅膀長好，保安大叔們追了3公里跟不上，最先飛走的還是被其他鵝孤立的那隻。」 「鵝也會被孤立啊？」 「人還是動物呢，鵝肯定也一樣啊。」 「那這隻怎麼還在，它不飛嗎？」 「當然飛，但它被抓住，翅膀長好又剪掉，飛不起來了。」
黑天鵝是群居動物，一般都是結對或成群，很少有單獨活動的。
「翅膀剪掉，總會長出來的，但願他們不要記得再剪掉新的翅膀…這隻鵝已經可以和鴨子溝通了。」——「難道這不算一種額外的收穫嗎？」我雙手都快拿不住手機，真折磨人，一隻現代智能手機幾乎比一個成年女性一整隻手掌都大。說到雙手，我放下手機，暫且忘卻了聊天框，忽略了頻繁的消息閃爍。我突然想起：雙手也可以比成一對翅膀，這雙翅膀，我多想借給它。
屏幕外和我隔着遙遠路途、漫漫長河與月光的朋友，他早就習慣我三言兩語後失聯，一兩個小時不用擔心，畢竟尋死覓活犯不着鋪墊。「你告訴我你想死，那你就是還需要好好活着。」是的，是的，是的，我無聲地吶喊，我的心底一直有尚待破土萌芽的渴望——不，更直接點，那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對生活的欲望。
接下來的日子，我就很好笑了，無論我正在做什麼，接下來要做什麼，那件事就一直在我的腦子裡徘徊——到底，世界上有沒有神明意志呢？
吃牛肉拉麵的時候，我想，神會喜歡拉麵嗎？我當然不知道神愛吃什麼，在故事裡，中國的神都是飲露水餐流霞，風度高雅。可若非要說瞧不上人間的吃食，那家家都供的灶王爺年年被糖瓜子糊嘴卻不嫌甜膩。親民，神也像人吶。
同理可得，神必然也不會討厭西紅柿炒蛋、肉末蒸蛋、臘雞燉蛋和白煮蛋，但也不一定喜歡。
我是一個人，我又能如何去理解神，這些都不過是人自以為是的假設。
就像：天生眼盲的孩子們無法想象一朵花的顏色。有醫學研究表明，人是有生物本能感知的，所以不是百分之一百喪失想象的可能。而我本人對此持嚴重懷疑態度，儘管他可以通過觸覺來感受一朵花柔軟的形狀——但他從未親眼看見一朵真正的鮮花，他怎麼能在腦海中準確勾勒出那一抹明麗呢？
準確，我無限擁抱生活，因為我想給生活下個準確的定義。
天天上課，不在上課的路上，就在發瘋的河流盡頭質問仲尼：「逝者如斯夫，我怎麼還沒逝呢？」
「你對古希臘的印象是什麼？」 我饒有興味盯着這張由大數據生成的詞雲圖，上面有文明起源、神話神權，有藝術和哲學，更細節的是還羅列了雕塑、建築、陶製品和一長串蘇格拉底、柏拉圖的名姓。
腦子裡都是酸奶，晃一晃就滿眼閃現那句膾炙人口的slogan——「希臘好酸奶，長壽村的秘密。」我已經喪失這種回答問題的能力了，心的口張着，但裂隙缺口被動接受陽光照射和主動悅納還是有明顯區別的。
門上有一隻蝴蝶，天旋地轉，朋友笑我誤入了精靈世界。淳安的雨總下不停啊，時晴時雨青青田，果然——天氣較之凡人的心情更多變呢。我頭一回感覺到：普通又普遍的綠油油真是個擬態的好形容詞。校內的矮灌木叢都綠得連成春波，透着久違的新鮮氣，深深憐愛給予長春。
誰記得這是夏天，夏天哪會有這樣涼爽清新的空氣，夏天是濃稠的是霹靂般炸裂的暴雨，充滿了力量和自由。我記得王維的詩「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他渲染初秋的氛圍，空靈又幽寂，還隱隱飄出了雨後松柏的清冷味道。
「我們這沒有空山，只有遠山、新雨，勉強也有池魚和呆鴨，哦，沒有扁舟但有一隻鵝耶。」我習慣性摁無數空格分割，有合作的隊友提出這是什麼新時代句讀，不過標點符號顯然也起到一樣的作用嘛。
我喜歡空格鍵，它給我一種未來無限的期待，下一句、下一句是什麼，比省略號更蘊藉，比頓號更溫和。自私，所以讓別人來適應我，工作自然除外，可生活應當自由。自由像帆，我理想的航船所不能缺乏之物；自由是星星理性的秩序，是月亮穩定的法則，是宇宙運轉的鐵律，更是本人畢生唯一值得肯定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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