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 Inktalez
夜色濃重,如腐爛的屍體上流出來黯黑冰涼的血,蜿蜒覆蓋了天與地。月亮孤零零地盤旋在上空,光線愈發顯得暗淡。伊藤擰住了介子的手,惡狠狠的看着她,然後順勢往上將癱在地上的 介子提了起來。介子似乎還未從驚慌中反應過來,雙腿仍然無力,全身軟綿綿的像一團泥然後倒在伊藤的腿旁,嘴裡喃喃不停說道:「救命,救命……」
伊藤只得蹲了下去,肉嘟嘟的雙手控制住了介子的雙肩。這時介子才緩緩地看向他,眼裡也噙着淚水頓時失神了。
「你打算報警為什麼不直接聯繫我,你是打算去幹嘛?到底怎麼回事?」伊藤壓低了聲音逼問着介子,他又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仿佛黑夜中有人正悄悄地偷窺着他倆。
「我全都告訴你,我全都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可是……可是你能先聽我說完,然後再帶我去警局嗎?」介子突然激動的握着伊藤的手,急迫的說道。伊藤愣住了,為什麼她提出了這麼奇怪的要求。莫非,佐川信介就在這附近躲藏着,而介子作為他的母親,實際是希望在晚上悄悄給他通風報信?那為什麼不直接用電話聯繫呢?伊藤滿眼狐疑的看着介子,心裡默默的暗想:「行,看你怎麼給我解釋。」
「那你給我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伊藤像抓小雞一樣,擰着介子到了小路旁的樹下。伊藤肥碩的身體倚靠着樹上,雙手叉腰,直勾勾的看着介子。
介子警惕的來回看了看四周,攢着的雙手終於放鬆,開口向伊藤說起來了她的故事:
1959年,佐川明秀已經成為了粟田工業株式會社社長,此時此刻的他意氣風發,掌管着一家污水處理公司,由於當時日本企業眾多,特別是在1951年日本熊本縣水俁灣發生的水俁病事件,民眾對於政府施壓,針對企業由於工業廢水排放污染造成的巨大影響,政府也不得不將企業與生態環境,造成的污染進行規劃處理。明秀敏銳的發現了這個商機,一方面他建立的污水處理公司多是採用了國外先進技術,能夠較小的減輕污水的影響。另外他也與當地政府建立了關係,當地的企業每年都要繳納一筆不小的治理費用。所以在這後面他逐漸成為了當地有錢有勢的名人。
而介子則是佐川明秀從小到大唯一的結髮之妻,明秀雖然發家之後有錢有勢,但是卻不像其他紈絝子弟在外面鬼混,相反對於介子的感情和往日如初,這是因為一方面介子在佐川明秀創業初期給予了很大的支持,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當時介子的父親正是當地環保局的負責人,也正是這層關係讓佐川的污水處理公司如魚得水,不少企業與政府機構人員也都兩面春風。
1961年,介子有了身孕,懷上了佐川信介。由於介子從小便體弱多病, 當時的她已經顯露出病態,加上明秀一心撲在了工作上,雖然有保姆悉心照顧,但是意外還是發生了。
在一天下午,介子從二樓下樓的時候腿一軟踩了空,從樓下摔了下來。介子一聲慘叫,保姆聞訊趕到,幸好及時通知醫院,才保住了母子的性命,於是,佐川信介就這樣在意外中早產出生了。佐川信介的到來卻讓這一家人陷入了苦惱,由於是早產,信介顯得比同齡人要矮小很多。並且他的腦門極其寬大,眼睛深陷,樣貌顯得非常怪異。這讓明秀感覺到不滿意,但是由於介子的身體愈加羸弱,也就放棄了再要一個孩子的打算。
信介逐漸長大,但是和同齡人相比,他的身高卻停滯不前。在小學時期,他的身體由於早產的原因,發育的並不正常,而是顯得不協調。像一隻斷了腿的螃蟹,走路一晃一晃。而他自己也是極其自卑,很少和班上的同學說話,更別提有什麼比較親近的朋友了。
按道理他出生在一個家境殷實的家庭,應該會有超越其他人的自信與優越。但是恰恰相反,在明秀與介子的眼裡,信介顯得非常的內向孤僻。這種孤僻隨着年齡的增加越發嚴重,他篤定的認定他自己是世上少有的孤僻症患者,打從心底厭惡人群。
隨着年紀增長,信介升入中學。這惱人的怪病也呈現出稍緩之勢,但小學時期,他有三分之一時間請假在家,謊稱生病或病後調養;中學時期一年中有一半時間裝病,裝病的日子就躲在書房裡,也不讓家人進入,整天與小說為伴,沉浸在荒唐無稽的幻想中,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介子把這一切的原因都歸於自己的身體,責怪自己並未給信介一個好身體,自己不爭氣的早產讓自己的兒子顯得那麼的不倫不類。而明秀則顯示出了企業家的武斷堅決,他對信介則是一副嚴厲批評的態度,他時常用訓斥下屬的方式教育信介,甚至是辱罵。
而這種高壓教育到了他升入中學後,仿佛在他的體內發生了化學反應。他的內心除了孤僻以及敏感多疑之外,又生出了對於愛的渴望與迷茫。有一次,他不勞煩自己的女傭幫忙,自行上下床,當時介子看到這樣的情形感覺到了異常的驕傲,忍不住高興地誇讚他說:「哦,真是個好孩子,好孩子!」信介受到讚美,卻覺得羞愧萬分,好像體內有一把火似的,燒得他難受至極,而且莫名地對讚美者極度憎惡起來。進一步來說,不管是愛人還是被愛,甚至對「愛」這個字,他一方面非常渴望,另一方面又極度想逃避,厭惡到想痛苦地把身體縮緊。或許這就是他的厭惡自我、厭惡至親、憎惡人類等一連串異常、極端情感的來源。對他來說,自己與所有的人類像是兩類截然不同的物種。世上的人心難測、臉皮厚又喜歡盲目樂觀,他覺得無法理解,他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異鄉人,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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