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澤是個極為固執的少年,就好比當初他一心求道,便可無視周遭所有人的揣測想法;而如今他既一心認定了姜姒,便絕不會眼睜睜地任由她就此離開他的生命。
他知道,但凡修道之人都講究因果,就算道行再高也不會做那逆天之事,可如若是那些無法無天的妖呢?
放眼整個妖界,最為強大的妖便是上古妖王墨淵,是以林長澤想也未想便直接用畢生心血熔煉而成的法寶招妖幡為獻,與墨淵定下了兩條約定。
第一是他須得用盡一切方法救姜姒一命,第二則需要他守護姜姒五百年,待到人世風頭已過,龍虎山上再無人談及那些往事,他便會親自來迎接她的歸來。
他相信墨淵的一諾千金,可是卻不曾想,真到了約定那日,墨淵卻直接派了眾多屬下圍困於他,之後更是親自出手毀了他的仙骨讓他重傷,而原因卻只是在這悠悠數百年,墨淵自己竟是再捨不得放下那個朝夕相處的姑娘。之後更是借着先前九尾妖狐妲己亂世之事為由,理直氣壯地封印了妖界與人間的唯一通道。
他勢單力薄,可是墨淵卻有數不清的妖軍下屬,他鬥不過墨淵,只能想辦法一邊延續自己遙遙無幾的生命,一邊編寫《百妖譜》,試圖引起那個傳聞中已經忘卻所有仇恨,現如今已經格外囂張好勝的姑娘的注意。
語至最後,姜姒沉默了良久,終是忍不住問道:「既然你已經知道她忘卻了一切,又何苦為她再煎熬那許多年?」
而林長澤卻彎了彎眉眼對她輕輕笑道:「我是被師父撿上山的孤兒,從來便沒有過父母兄弟,之後仙骨被剔,更是連唯一的師父也一併失去,除了我埋藏在心底的愛情,其他的我一無所有,而人生在世,總要有一些必須要為之堅持活下去的理由,而我喜歡的姑娘,便是那樣的理由,是我傾盡所有都想要再看一眼的理由。"
她努力想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可最終卻仍忍不住把自己代入了那個充滿悲傷的故事裡。
是以怎樣凌亂的步伐離開凡塵的,姜姒已經記不大清楚了,直到回到妖界,看見那駐立在入口處的清冷少年,她方才微微回過神,進而開始慌亂:「師父……」
「你去見過林長澤了?」少年淡淡開口,不似疑問卻似肯定,「這個結界由我的元神封印,就算是你完全按照我的方法打開結界,也一樣會被我知曉。」
姜姒垂眸,好半晌才咬了咬唇,強迫自己鼓起勇氣開口:「既然第一次我離開妖界你便已經知曉,那為何你卻沒有阻止,反而任由我離開第二次?而你又為何會知曉林長澤的存在,而我又是否真如林長澤所說,並不是真正的妖?」
「如果我告訴你,林長澤所說的都是假的,你從來便不是凡人,而是一個真正的妖,是我墨淵唯一的徒弟,你可信我?」
在她的記憶之中,墨淵是極度高傲的,曾經有許多不服他管束的大妖四處製造謠言中傷於他,他也從未出面解釋過半句,可如今他卻看着她的眼,緩慢而詳細地對她說起了當年。
他告訴她,她並非是真正的司木之妖,而是他為了追求絕對的大道,強行拔除的執念情根所化,所以她才會沒有妖身原形。
可是情根與元神相連,是以當情根徹底被拔除的那一瞬間,他也不可避免地受了重傷,甚至還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竟讓那情根分走了他將近一半的力量。彼時他座下的許多大妖都趁機叛亂,為了不讓那些心懷不軌的妖奪走情根的力量,他便想盡方法送她去了人間輪迴,好藉此躲過一劫。
然不曾想,他讓她躲過了諸多的妖,到頭來卻是白白便宜了林長澤。
當時的林長澤一心想拜入龍虎山,可卻由於天生資質所限,始終不能如願,後僥倖撿到了剛化作人形的她,並且得到了她身上屬於墨淵的力量,便一躍成為了修道界絕對天才的存在。
但由於他並不是龍虎山的嫡系正統出身,所以不管他道行多高,卻始終不能分得半分權力,然而因為天下正道都大多聽令於社稷心懷蒼生,因此林長澤便把主意打到了人間皇室的身上,想通過人間帝王對正道的影響力達到自己的目的。
當時的姜姒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林長澤,再加上她本就是執念情根所化,所以很自然地便愛上了林長澤,就算明知道對方一直在利用她,她也一樣痴心一片,甚至為了成全他的野心,他甘願做他手上的棋子,心甘情願地進入皇宮,用美色和手段魅惑君王,把他一步一步送上了龍虎山權力的巔峰。
事後因擔心事情敗露,林長澤更是毫不猶豫地借皇后之手,處理了當時已經將力量全部給了他,本身卻再沒有一點自保之力的姜姒。
姒本就是與墨淵生死相連的一部分,因而這廂才剛剛平定妖界內亂,那廂他便去往了人間,一是尋回姜姒的屍首,二便是收回了林長澤的力量。
因為當時姜姒的魂魄苦苦哀求他的關係,所以最終墨淵還是放了林長澤一馬,但為了避免姜姒復活之後再度被林長澤利用蠱惑,他便替她抹去了那段記憶,並且關閉了凡塵與妖界的通道,為的便是替她徹底斷絕過去。
而林長澤之所以能盡知當世之妖,根本便不是他所謂的那些過目不忘和執着堅持,僅僅是因為在他得到力量的時候,順帶竊取了墨淵的記憶,試問這世間還有誰比身為上古妖王的墨淵更了解妖呢?
而他之所以任由她離開妖界去尋林長澤,不過是相信這數百年的相處時光,相信姜姒不會再度被林長澤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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